几十米高的七首勒玛吾孜金身塑像,阴暗冗长的镜屋甬道,黑暗树丛深处的刑木屋……
「打不开,怎么会打不开……」
耳边传来慌乱的叫喊,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动物,低声尖叫中伴随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她看见了砰砰作响的木门,锈迹斑斑的锁头一下又一下重重摔在门上。
蒋轲玹还是不甚清醒。
为什么她会回到行刑木屋?这个砸门的人是谁?她还出得去吗?
无数下捶打后,木门仍旧纹丝不动。
终于,那人放弃了,崩溃痛哭,双手捂着脸。
脸颊一阵冰凉。
这是她的手?
思维被迫迟钝的蒋轲玹回过味来。
她的手正捂在她的脸颊上?
所以这个人,就是她?
可她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
蒋轲玹想离开,但费尽力气却动不了分毫,像是鬼压床时被死死粘住的眼皮,身心俱疲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梦境继续。
贴在脸颊两边的手放了下来,蒋轲玹看清了湿润的来源。
她的手指被砍断了。
砸门的根本不是拳头,是没有指头的断掌!
但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有一阵难以形容的,毫无由来的恐惧感,心脏在喉咙间狂跳,她想要呕吐,但无法控制自己的吞咽动作。
她的视野被迫随着手的主人移动——木屋的中央放着个沾满暗色粘液的祭台,上面画着六芒星,每一个尖角上都有一尊损毁严重的石椅,每个石头上都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兽人。
每个人的脑袋上都套着种类不同的新鲜兽首,猪、牛、羊、马……半干的红色液体横贯脖子,又从他们身上的白袍淌进手中的黑咕隆咚的圆形容器里。
火光在他们的面庞跳动,而她则像是在某个巨大怪物地身体里,随着,蒋轲玹无法自已地看向祭台的中心——那里还空着一个位置。
留给她的。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蒋轲玹似乎忘记了呼吸,她调动全身的肌肉,对抗着未知的力量,企图把自己从这副残躯中往外拉。
此时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
绝对不能坐上去。
一旦坐上去就回不去了!
神明像是听见了这具身体里无声的祈愿,在持续不断地挣扎中,蒋轲玹发现自己能动了!先是一根不存在的手指,再是手腕,胳膊,肩膀,腰,腿……
要成功……欢呼声戛然而止。
一只手突然攥住了她的小腿!
蒋轲玹猛地回头。
她看见了篙祭炅的脸,那颗被牛首人抱在怀里,狰狞扭曲,血肉模糊的脸!
「你保证过会带我们出去的!你保证过!」
尖叫从他鼓胀的喉咙里喷出,层层叠叠的牙齿里长着另一张嘴!
「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进来?!蒋轲玹!都是你的错!」
「蒋轲玹……」
“蒋轲玹……”若即若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逐渐清晰。
“蒋轲玹。”一双冰凉的手碰到了她的额头。
蒋轲玹缓缓睁开眼——
柔和的灯光落在长发青年身上,他垂眸看着她,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你在哭。”他道。
蒋轲玹才注意到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
“梦见什么了?”
蒋轲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脑子一片混沌,只听得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尚未消退的嗡嗡耳鸣以及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种悲伤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她很难形容,只觉得胸口被开了一枪,能感受到汩汩流出的血液,却找不到创口在哪里。
冰凉的手心忽然触到一片熟悉的毛茸茸,蒋轲玹愣愣低头,发现了某只睡得正香的黑色毛绒塑料袋。
“……你。”蒋轲玹生涩地用喉咙发声,结果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你把它也带来了?”
“他不能离我太远。”宿同尘牵着她的手,放在了猫崽一起一伏的胸口上,“而且……我觉得你应该需要他。”
温暖,柔软。
平和的心跳规律地通过手心的皮肤传递到她的胸口。
蒋轲玹的呼吸逐渐平稳,但眼泪却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我忘了。”蒋轲玹轻声说。
“我怎么会忘了?”她喃喃自语,“好难受啊宿同尘。”
心脏空了一块,呼呼的冷风将她贯穿。
“那就别想了。”宿同尘摸着她的发顶。
蒋轲玹疲惫地闭着眼睛,只感觉有一只冰凉手轻轻托着自己的后脖颈,冷冽的雪原气息将她包裹。
眼底仿佛落下了一片羽毛。
她忽然意识到宿同尘在吻去她的泪痕。
蒋轲玹:?
蒋轲玹:?!!!!
“你,你干什么……”蒋轲玹不知所措,她的脸开始升温,刚刚平复下的心跳基于另一种完全相反的理由开始狂跳起来。
“擦眼泪。”宿同尘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蒋轲玹垂死梦中惊坐起,高温从脸颊迅速蔓延到脖子,短短几秒,所有情绪随着擂鼓的心跳蒸发。
“谁有你这么擦的啊?!”
她抱着猫咕涌着往床里靠,仿佛对面是什么洪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