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女不小心遗落的一块锦帕,在日出时分化为彩霞,明艳了大半个天空。
天空是美的,登高远望,山川丛林宛若被云烟织就,亦如幻境般神秘美丽,然而随着迷雾的散去,它们显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属于花和叶的季节已经过去,北方的山林远没有南方的那么颜色绮丽、四季常新,失去花的点缀,老叶枯枝构成斑驳的色块,让秋天的山看上去像是生出了大小不一的疥藓。
“看,像不像一个大的癞痢头?”
樵夫没有理会这个眼生的奇怪家伙,觉得他穿着这么簇新的一身衣裳鞋袜来山上采蘑菇摘板栗,真真有病!
有这说话看景的功夫,不如多打几捆柴,冬天好挑去城里卖钱。今年的年成不错,接连有好几家贵人在附近修建房屋山庄,听说工钱给的不老少……
樵夫的背影越来越远,采蘑菇的男子从背篓里取出一只陶埙,呜呜吹起。
风中送来皇觉寺的钟声,惊醒残梦。
看门的老方拦住手里拎着一捆松柏枝,背上还背着个大竹篓的乡民,“我们这里不缺柴火,你往别家卖去吧!”
花匠蒙老爹溜溜哒哒地从一条乡间土路上走过来,招呼了一声,“庄主,早啊!”
“乡民”笑了,摸着嘴上特意粘上去的胡须,“老爹,您怎么看出来的?”
赫然便是凤姐的声音。
蒙老爹笑了笑没说话,摆摆手自顾自回屋。
当年粉团子一样的小姑娘长大了,她只怕早已不记得,这变装之术还是自己教给她的。
原以为她和离是在夫家受了大委屈,如今看她这般逍遥闲适的模样,倒是可以放下几分担心了,她同她的祖母终究是不一样的。
老方嘿了一声,“蒙老爹就是这么个孤拐脾性,老太爷当年还赞他是个性情中人,如今年纪上来越发昏聩了,庄主您大人有大量,别和这老秀才一般见识!”
哟,看不出在自己陪嫁庄子里养老的老家人们还挺团结友爱!
这些老人们都是曾为老王家立下过功劳苦劳的,各有可敬之处,凤姐怎么会跟他们计较。
“你们都是老太爷留下的人,看着我长大的,又山重水远的跟着我嫁到京城里来,便如我的长辈一般,我跟谁计较也不会跟自家长辈计较啊!”
老方心里受用极了,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摆手道,“主仆有别,各有其份,该讲究的还得讲究,该守的规矩也还得守,可不敢倚老卖老。”
他的搭档老蔡凑过来笑道,“庄主,咱们明天的早饭是什么呀?”
自打庄主请回来个粤省厨子,早饭就丰富多了,光是稀饭都好多种,每天都不带重样儿的,吃饭再不仅仅是饱腹,而是享受。
凤姐想了想,“养在水塘子里的鸭子正肥,咱们就吃鸭血汤面,配上鸭油烧饼和赤豆糊,鸭油烧饼腻了些,叫厨房再多做几大笼素馅儿包子。”
老蔡的媳妇从屋里出来,把手在围裙上擦干净,过来见自己男人和老方正跟一个陌生男人说话,马上立起眉毛上前揪住老蔡耳朵。
“有闲工夫在这里磨牙,怎么就没空帮孩子们多打几件家具!那些木条子堆在屋子里是能开花呀,还是能结果?”
老蔡忙向她使眼色,蔡大婶只是不理会,继续唠叨,“好容易庄主开恩在庄子里建起学堂,让丫头小子们都能学着认字数数,主子都肯舍出钱来,咱们做奴才的更该多出力气多干活才是!”
老方正要提醒她给主子行礼,凤姐忙摆手示意不用,扯下胡须往里走。
蔡大婶也顾不得教训男人了,把老蔡一推,扯着嗓子喊,“你谁呀就敢随便往人家家里闯!老方,你还不赶紧拦住他!”
小红急匆匆从里面院子奔出来,快步上前迎住凤姐,“您可回来了,姐儿正等着和您一起吃早饭呐!”
又对蔡大婶摆手,“不是外人,您老人家别大惊小怪的。”
蔡大婶惊得半天回不过神,问老方和老蔡,“
就这么让人过去了,什么时候老王家的门槛这么低了,随便一个村夫野男人就能往里面去了?这是看的哪门子的大门,主子白给你们发月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