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从袖带里摸出两张折叠好的纸条,放进一本传奇话本《玉钗缘》中。
元辰好奇地问纸条内容,凤姐答说是两张药方,却不肯告诉他具体是什么用途。
少年心中猜测可能是和子嗣相关,所以才不方便和自己这个未婚男子细说。
凤姐敲开巷子最里面一户人家的院门,一个身形粗壮的中年仆妇走过来应门,见是两张陌生的面容,神情立刻警惕起来,堵住门口问,“主人不在家,请问您二位是?”
凤姐和善一笑,“大婶别惊慌,我是去年南直隶乡试解元林绍的表姐。表弟在京游学期间颇受贵主人照顾,因此特来表示感谢。”
她虽然作了男装打扮,体型相貌却未作太多修饰,一开口便能听出是女子。
仆妇神色稍安,林解元是自家少爷的好友,也来家中作过一回客,无论才学气度还是品貌性情都是极好的,令人一见难忘,眼前既是他表姐,想必也不是坏人。
于是赔笑让凤姐稍等,说是要去禀告家中管事,凤姐摆手说还要去表弟处送些东西,改日再来上门拜访,竟不必再麻烦了,于是从元辰手里拿过礼盒交给仆妇。
“这本玉钗记所说故事颇为曲折感人,我读了之后颇多感慨,听说周秀才娘子也是爱读书之人,所以特意买了赠与娘子一看。”
说完便告辞而去,等到改名慧贞的张金哥发现书中端倪追出小巷,哪里还寻得到这位林绍“表姐”的踪迹?
她捏紧夹有舒痕玉容胶药方和强身健体药浴方的书册,再看看原本也夹在书内的另一张纸,上面用极清秀端正的字体写着一首七行七言无名诗。
祸起善才色是本,误拜月老作观音。
由来天姿遭觊觎,又逢小人乱牵姻。
毁却玉容七分色,不损真性与慧心。
多情比目双双隐,暂存离恨投远亲。
水月庵堂故人在,镜花一梦晓前因。
我本人间惜春客,无心一语伤卿卿。
聊寄金略方本草,愿祝病枝发清新。
慧贞视线落在纸上,心中若有所悟,隐隐猜到几分这自称林绍表姐的女子身份。
林绍在京城确实有一门亲戚,只是却不是表姐而是族中堂妹,那位堂妹所寄居的贾姓国公府出了一位贵妃娘娘,威势赫赫,听说行事好不张扬跋扈。
丈夫周珏也说节度使云大人原本并未打算插手周李两家纷争,却在接待了一位来自京城豪门的信使后,忽然改了主意,以前途为要挟逼着公公退了与自家的婚事。
婆婆使人买通了云府一位管事,那管事告诉说,信使来自云大人已故恩师、世袭一等荣国公贾府。
可是区区一个财主之女的婚事,如何竟然惊动了京城的贵人为之说项?周家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当做武官体系拉拢文臣的手段。
及至后来善才庵内两位女尼争夺主持之位,各自在公堂上曝光对方所作不法之事,其中保媒拉纤、包揽诉讼之事不胜枚举。
善才庵藏污纳垢之种种恶劣行径虽被知府强行压下,却被当日听审的衙役和女监看守私下传播出去,整个长安县无人不知。
慧贞在母亲信中看到此事,这才想清楚,她和夫君当日所受劫难竟不是源自知府衙内一时见色起意,而是出自善才庵贪财好权老尼姑的精心算计。
即便当时想出死遁之法避祸远走,勉强逃过一劫,自己和周家终究还是付出毁容丢官的代价。
即便当日那位贵人不是存心使坏,而是受了有心人挑唆蒙蔽无意间做了推手,并非真正始作俑者,自己心中这一口怨气却是难以消解。
如今,这幕后推手竟然真的到了面前,将许多连自己也是后来调查方才得知的讯息和事情原委一一在诗中告知,并且送上了两份不知真假的药方。
今日上午送别夫君之时,察觉到有人正在暗中观察自己夫妻,本以为是有人认出了自己和珏郎的真实身份,现在想一想,会不会就是方才的不速之客。
此人到底意欲何为,是在表达歉意还是上门挑衅?
在京中待了这几年,慧贞已然知晓,贵人心意难测,行事往往不按是非善恶或朝廷法度作为标准,往往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可能上一刻还在同你言笑晏晏亲如姐妹,下一刻却突然变脸,骂你不知尊卑贵贱妄图攀权附贵。
他们会笑着挖陷阱,等把你坑进去后,转身又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全不管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言语或行为,会给他人的人生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灾难。
慧贞的心有些乱了,神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温柔。
仆妇担忧地看着主母,问道,“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难道刚才来访的那位不是林公子表姐,而是女骗子,要不还是赶紧让人去书院把少爷和林公子请来问问清楚。”
慧贞定定神,“不用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人家非等着相公回了书院才找上门,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又何必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让相公也跟着悬心挂念,不能专心于学业。”
仆妇劝道,“话虽如此,可您与少爷本就是夫妻,夫妇一体,有为难之事自然应该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一起有商有量共同面对才是。”
慧贞摇头,并不赞同仆妇的意见,“正因为是夫妻,是并肩携手同舟共渡之人,才不能事事都仰仗夫君,他能为我遮风,我亦能为他蔽雨。”
慧贞站直了身体,神情渐渐镇定,心里也渐渐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