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易惊醒,美梦呢?
半夜时,黛玉忽然从梦中惊醒,耳畔犹似有人低语:人生有憾,泪未尽,恩未还,大观园方为卿之归处。
冷梅幽香,和着霜雪般月色透窗而入,半暖半寒中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与情感彼此纠缠和相互绞杀。
黛玉怔怔间忽觉脸上一片湿冷,原来,梦境中的自己也会流泪么?
思绪一起便再也睡不着了,不记得梦中情景,却将过去十余年悲欢喜乐一一回味。
似乎有哪里是不对的,冥冥中仿佛有声音告诫她:她的人生不该如此刻安宁,少了许多风露清愁。
所以,和原本的轨迹相比,改变是从哪里开始?
是该遵循本能重新踏上命定的前路,还是理智清醒地把握现有的美好?
黛玉闭上眼,仿佛看见虚空中另一个眼含愁绪,迎风感怀伤逝的自己。
凭虚一握,手中空空,心中也是空空,偏安帐中小小一隅天地,黛玉忽然陷入一种似梦醒又似觉醒的顿悟中。
桃林幻境中,沉浸在幸福中的玥非卿忽然心有所感,她垂眸望着宽阔袍袖遮掩下,自己与玉京子交握的双手,怔怔落下一滴眼泪。
那滴眼泪如花瓣上晨露晶莹,尝着却是苦涩的。
玉京子心尖一紧,身体蓦然僵硬片刻,但他很快调整自己状态,拥佳人在怀,轻声在她耳畔问:“卿卿?”
这个男人的怀抱温暖真实,玥非卿心中不知怎么却更空了。
她本有满腹的话要说,到了嘴边却又咽下,轻轻从他怀中脱离,拖曳了一下随风而动的轻纱披帛,“有人触动了我留在王大姑娘山庄的阵法。”
轻颤的眼睫如扑闪的蝴蝶,在她脸颊落下小小一片阴影,如玉生瑕。
玉京子心中憾然似有缺,他明白玥非卿对自己仍旧有所隐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于她这种不论对任何人都报持怀疑和不信任的姿态,理智上倍感欣慰,然而当这怀疑的对象是他自己时,情感上却实有些难以承受。
然而,他也只是装作没发觉她的异常,循着她的话风说道,“别紧张,兴许只是什么人不小心无意间闯入罢。”
话是这样说,他掩在袍袖中的手却已经掐算出原委,果然是离恨天的那位动了手脚,意图将一切牵引回命书的既定之轨。
玥非卿迎风接住一片花瓣,指尖灵光一闪,花已虚无,手中依旧空空。
她神色怔怔地保持抬手虚握的姿势,心中空茫茫全无着落,“玄微师叔,命运可以被改变吗?”
玉京子只觉心口处骤然紧缩,他握住玥非卿的手,将她带回自己怀里,“卿卿,和我一起离开中原,不要再理会此间人和事了好不好?”
玥非卿叹息,压抑住想要将眼前所见尽数重新化为虚无的暴虐冲动,她双臂环紧玉京子劲瘦的腰肢。
“眼前幸福宛如梦幻泡影,美好得不真实,像是从别处偷盗而来,玄微师叔,我……”
满心惶然无处安放无法诉说,她不知道自己原来竟这样软弱。
玉京子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结实,他轻颤的嘴唇贴在怀中女子眉心,似乎能感受到在她神魂本源之力不断冲击下,封印正在逐渐削弱。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又会再次觉醒从前的记忆。
一次次重新开始,短暂相交后终究还是要背道而驰……
逆天改命的苦果他已经品尝过一次,如今的自己,已经再付不起同样的代价。
不想永远失去她,就只能远远看着她,不能相濡以沫,又做不到相忘于江湖,只能在时空的缝隙处,趁着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偶尔偷得一时欢愉。
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
“卿卿,最要紧的不是过去,不是未来,我们只有现在,我想听你唤我的名字,好么?”
他轻声在她耳畔呢喃,唇齿温柔厮磨着她的脸颊和鬓发。
黑夜取代白昼,花香依旧春风更温柔。
玥非卿被口口声声要自己唤他子归的男子禁锢住,肢体交缠亲昵不狎昵,各自填满对方的空虚,仿佛从很久远之前,祂们就曾经这样依偎在一起。
“子归,子归…”
月亮自觉地黯淡着躲在一旁,她仰头轻声呼唤,视线里唯一的光亮是他眼底点点晶莹。如细碎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