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任怀安小心坐起,低声道:“我之前仔细查过,常平寺后山有一条小路,平常行走的人不多,只是崎岖了些,却能下山,先前我烧的迷糊,忘了个干净。”
“小路?”卓长钰思索一番:“你都能查到,寺中的僧人自然也会知道,那他们便有极大概率告诉昭军了。”
任怀安微微一愣:“啊,是哦,看来我还是不太清醒。”
“别想太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卓长钰抬手将他按下去,重新掖好了被子,低声道:“好好睡一觉吧。”
病中的人总是格外疲惫,任怀安才缩回被子里没几秒,那眼皮便又重重的合上,陷入沉睡。
卓长钰独坐在他身侧,望着窗外的月出神。
赢不染其人,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当年两军交战,他费了不少心力才将其重创,本想乘胜追击好重伤昭国,谁曾想身为他父皇的齐国皇帝以粮草不足为由,急诏卓长钰回京,错失良机。
需知,齐国地处平原,虽算不上什么粮仓,却也是个粮米富足的好地方,出征之前他更是查验过,粮草储备就是让他在外面打两年都足够。
可他父皇说不够。
父为天子,而卓长钰是臣,他只能听令返回,错失良机。
卓长钰喃喃:“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呢……”
屋子里忽然有些闷,他披上衣裳,走出门,到院子里寻了个角落坐下。
院中有不少百姓,他们都是病重之人的家人,心忧家人健康而难以入眠,便都出来寻了个角落,安静待着,互不打扰。
卓长钰才在石凳上坐稳,四周便忽地吹出股风来,吹向小门处,外面的树林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树叶沙沙作响,月色笼罩下平添一抹诡异。
那里有人。
卓长钰敏锐的感知到了暗处的视线。
阴冷,黏腻,却没有杀意,像是一条吃饱了的毒蛇,对猎物已经没什么兴趣,但这并不妨碍它盯着猎物的动向。
寒意无声蔓延脊背,本能的警惕瞬间提起,更多的,却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经过前些日子的冲脉,卓长钰身上的经脉基本通了,虽不能立马如从前一般,却也有六七成功力了。
不是卓长钰自傲,实事求是的说,就凭借着他如今的功力,已经足够跻身当世前十了。
一明一暗,他与暗处那人彼此观望,卓长钰却忽地品出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心也跟着沉了沉。
不会吧?
偏暗处那人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似得,也跟着张口:
“既然明了,何不出来叙旧。”
那声音微哑,又低又轻,听着就像谁家屋檐下的冰棱那般刻薄,尾音又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样子更令人不适。
如此骄矜贵气,是那位大王无疑了。
卓长钰闭上眼睛装聋作哑,全当没听见,做个深夜出来行走的普通人。
可惜,赢不染显然不是个傻子,不至于被这般浅显可笑的手段忽悠过去,反而还有些被激怒了,踏着步子便向他走来。
习武之人对自身肌肉的掌控能力极高,像卓长钰与赢不染这一类人,更是其中的翘楚,他明明可以悄无声息的摸过来,却偏要用了力气,鞋子踏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宣告自己正在靠近。
何其嚣张的家伙。
卓长钰心中感叹一句,眼皮半掀,无波无澜的与已行至他面前的君王对视。
眼前人微弯着腰,两手撑在卓长钰身侧的石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那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更加如野兽。
这本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可卓长钰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彻底接受世界的崩坏之后,整个人都开阔起来,甚至还有心思瞎想。
想许多的东西,啊今晚月色真美啊,啊这阵风有点小凉啊,啊最近真倒霉啊。
啊……
这人好像从来不会好好穿衣服。
赢不染是个骄傲自大的,这一点卓长钰一直都知道,毕竟当年战场刀兵相见,自己一身玄金甲胄加身,而这厮一身劲装便上场了,扣子也不好好系,非要坦胸露肉。
然后卓长钰就一剑捅了他的左胸。
当年之事不提也罢,可如今眼前这人莫名其妙穿了一身纯白素衫,瞧着跟寝衣差不多,也就衣摆处用金丝绣了些花样。
胸口依旧大敞。
卓长钰微微吸了口气,指着君王那一览无余的胸膛,状似无奈道:
“王上,不长记性啊。”
君王脸色一变,眉眼刹那间便阴沉下来,偏卓长钰无知无觉,还十分好心的为他合上衣衫。
“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