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迟青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她。
当时他和管宁在马路牙子上,管宁蹲着,双手抄进口袋里暖着,就这么自下而上时时刻刻关注路迟青,生怕他下一秒怒急攻心,暴死街头。可他觉得还没等他暴死自己就得先冻死,四月份的晚风依旧冷得骇人,路迟青却似乎感受不到风的温度。
电话嘟一声,显示接通,管宁眼皮子重重一跳,望向路迟青,只见他眉头皱得更深了,能掐死一只苍蝇,管宁甚至能料到接下来他会说出多伤人的话来。
可伤人的话还未冲出口,那边似乎先声制人,说了句什么,路迟青下意识咬住舌尖,抓紧手机金属边缘的手指几不可闻地松了松,半晌,他愣愣开口:“……夏梅茵。”
“是我。”那边说。
管宁瞥见路迟青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犹如卸下千斤巨石,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微哽,沙哑中带着几分焦急之意,和前一秒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夏梅茵报出一个地址,路迟青说了句“等我十分钟。”便挂了电话。
他迅速拦下一辆计程车,管宁蹲久了腿有点麻差点被落下,他怀疑路迟青压根没发现他的存在。
夜晚风声渐唳,路边仅有几家亮着灯的便利店还在营业中,歌厅附近却一片璀璨如火,冲淡了夜色。
路迟青递过去一张百元大钞,绷着下颌,什么都没说就匆匆下了车,留下司机一脸懵。
管宁差点被路迟青关在车里,幸亏一只脚落了地,卡住车门,只听骨头沉闷的撞击声,那个司机懵了又懵。
歌厅门前红绿灯光闪闪烁烁,浮动的空气像一杯绿色的苦艾酒。
同一时刻,歌房里闹闹哄哄,沸反盈天,时不时传来女生的娇笑,以及男生玩游戏爆发的喝彩声。
夏梅茵和黄梅雨告别完,起身往门外走,那个被拒绝加V的男生拦住她,嘴角挂着一丝捉弄意味的笑:“同学,唱完一首歌再走呗,今晚你都没怎么玩。”
有人在一旁跟风起哄。
“对啊,妹子不用害羞,大家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今天梅雨生日,要不唱支生日歌吧!”
“上麦上麦!”
夏梅茵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因为麦克风已经塞在自己手里,可她实在没心情唱。
她不受这气,说不定路迟青已经在下面等她了。
她得赶紧下去。
夏梅茵把麦克风轻轻搁在桌面,略抱歉意地对上那男生的眼睛:“对不起啊,我实在唱不了,我要走了。”
男生扯了扯嘴角,自觉没趣:“你不会是什么乖乖女吧,还要遵守门禁?”
“你管得太宽了。”
男生闻言,较劲上了,把麦克风重新塞进她手里,眼底玩味:“听说你是梅雨的好姐妹,不会连给好姐妹唱生日歌都不愿意吧?”
黄梅雨在一旁及时圆场:“呃,没事的,有心就好啦。”
男生大声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她是最后那个到场的吧,听说本来还打算放你鸽子,说不定人家压根没把你的生日放心里,谁知道她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夏梅茵拧眉,不爽地看着他,紧紧抿着嘴唇,透着一股倔劲,好像随时都做好豁出去的劲头。
黄梅雨再次出声维护:“那是——”
“那请问一下,你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夏梅茵冷冷开口,她虽是半仰着头与他对视,气势却未有所示弱。
男生明显有些僵愣。
夏梅茵更为歉意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一个个问题已经像连珠炮一样袭来:“你认识她吗,你知道她在哪个班吗,你和她熟吗,说白了你只不过是沾了她男神的光过来蹭吃蹭喝而已,唱句生日歌,碰一杯酒,就是所谓真情,那你对你的朋友们都挺敷衍的吧?”
“你……!”男生被反问得哑口无言,他动动嘴皮,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包房内安静得可怕。
夏梅茵已经轻轻撤回目光,几欲转身走人,蓦地,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去路。
男生咽不下这口气,挡在她面前,声线寒冷:“我要你道歉。”
与此同时,咿呀一声,大门从外打开了。
全部人注意力被牵引,齐刷刷往外看,视线被一个高瘦的黑色身影占据。
路迟青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他穿了件黑色外套,黑眸凌冽,气场很强,寒气包裹住他,他一步一步往里走,朝夏梅茵走来。
全场屏住了呼吸。
他在眼前站定,夏梅茵愣愣地看着他,睫毛如受了惊的小兽经不住一阵颤动,紧接着,睫毛下投落一片深深阴影。
路迟青抬手,拇指捏起,替她捻去头发丝上黏着的奶油,那是打蛋糕仗时不知哪个混蛋不小心扔给她的。
明明她已经躲得够远了。
夏梅茵浑身一僵。
然后手上一暖,他牵起自己的手腕,力道很轻,牢牢圈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撞开男生肩膀,经过黄梅雨时脚步一停,偏过头不冷不淡地扫她一眼。
眼神很……凶。
黄梅雨打了个寒颤。
两人离开包间,善后者管宁殷勤地替他们关上门,歉意地说:“打扰了,你们继续玩!”
关门之际,不经意间和人群最后面站着的刘新晴不偏不倚地对上视线,管宁眉头皱了皱,瞬间又涨红了脸。
他砰一声甩上门。
人走后,一男生打破冷却的气氛,质问道:“刚刚那人谁啊,他妈的真嚣张。”
另一个男生回答:“好像是同一届的,叫路迟什么……哦,路迟青,球场不败。”
“球场不败是什么鬼?”
“就是……打篮球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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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梅茵就这样乖乖地被路迟青牵着,来到马路边,走了一百多米路,路迟青始终默不作声,抿着唇线,往前走着,她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忽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夏梅茵猝不及防,鼻头撞上去,哎哟一声,赶紧甩开他的手,揉了揉撞疼的地方。
路迟青转身,脸色很差,开口就是一句夹着怒火并不太礼貌的问候:“夏梅茵,你犯什么病?”
夏梅茵啊一声,“我没犯病啊?”片秒,她又说,“我没病。”
路迟青俯身眼神压着她,不让她躲闪半分:“你知道你去的什么地方么?”
“知道。”
“多大人了还瞎乱跑,安全课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