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箍桶巷,车开不进去,所以停在巷子口。
午后热浪浮动,梧桐直直伸向苍穹,隐约只看得见一小块天空。路迟青绕过车后门帮他拿行李,孟縠东瞧瞧西看看,犹如重归故里,路边一条狗都新奇半天,狗冲他吠,他也有样学样汪汪两声。
车头司机落下车窗,准备抽支烟提神,瞥头撞见一男一狗在对话,差点忍不住一踩油门。
路迟青付完钱,司机大哥快进二倍速般开远了,喷他一脸车尾气。
“赶去干炮啊?!”路迟青嚷嚷,回头找他,孟縠斜着半边脸,树叶间隙的阳光小片小片漏下来,落在脸上,不禁感叹一声:“这棵梧桐树还是和以前一样茂盛,一样高大。”
路迟青简直一言难尽:“你要喜欢挖回去,一到夏天蝉声吵死了。”
孟縠笑说:“算了,梧桐还是种在南京更有味道,你看,这梧桐啊,枝干笔直冲天,都不带下垂的,就像南京人民的精神一样雄迈坚韧。”
路迟青无言以对,这体育生说起正经话来还挺文绉绉的。
怪不适应。
两人并肩往巷子里走。
巷子口到家就十几米远,拐个弯就看见曲珍在门口迎接他们。
“嘿!小孟啊,好久不见!”曲珍兴奋地朝他招手。
孟縠小跑上来,嘴如抹了蜜:“好久不见阿姨,阿姨是越发年轻貌美了。”
曲珍笑得合不拢嘴:“几年不见,你的嘴更甜了呢!”
孟縠嬉皮笑脸在她跟前转了一圈:“阿姨,看我变帅了没?”
曲珍上下认真打量一会儿,如实回答:“帅帅帅,又帅又壮硕,就是比印象中黑了些。”
孟縠十分落拓地说:“那可不,我是体育生,天天操场训练呢,能不黑么。”说罢,屈起手臂展示自己硬邦邦的肱二头肌,“阿姨快看,我练的,厉害不?”
“哈哈,厉害,这力气能倒拔梧桐树了,黑就黑嘛,照样帅得很。”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快进来吧,屋里有空调,阿姨给你们做了冰果汁。”曲珍笑着把人拉进屋里。
留下路迟青脸色黑沉,只要旁边有人在,他永远是那个不受重视的。
倒也不是吃醋,反而特别理解自己为什么能和曲珍在不影响母子关系之下又以朋友关系相处。
他自顾自啧一声,无言笑笑,拖着行李箱踏进门。
一时间多了个活宝,客厅一下子热闹起来,欢笑声不断。
曲珍和孟縠坐在沙发上聊了会天,命令路迟青带他上二楼客卧放好行李,卧室就在路迟青隔壁。
卧室开了空调,孟縠掩上门,人倾身一跃,倒在床上,躺成大字形,闭上眼:“这床真舒坦。”
路迟青站在床头,拆了副牙刷和漱口杯,闻声懒懒抬眉瞥他,笑,接过话茬:“看到窗外那棵树了么?”
孟縠睁开眼,侧头:“看见了呀?”
路迟青说:“到了晚上,你的灾难就开始了。”
“为什么?”
路迟青不语,钓他胃口,只是笑笑。
见他故意卖关子,孟縠也懒得多问,他现在只想当个无事小神仙,睡他妈一觉。没眯几秒钟,楼下响起曲珍穿破楼层的声喉。
“路迟青!梅茵来找你补习了!”
路迟青迅速应了声,刚想出去,脚步忽然顿住,他似想起什么重要事来,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汗味儿,不浓,很浅,又折到梳妆镜猫着腰整理一遍自己发型。
孟縠微微蹙眉:“你去相亲啊?”
路迟青摸摸脸,颇为满意地直起身,孟縠刚想说全天下数你最臭美,路迟青就回头瞪他一眼:“相屁,老子用得着相亲,没听见我妈说补习么。”
孟縠眼睛迷瞪,缓缓吐出一句:“谁给你补习,值得你紧张成这样?”
路迟青瞟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不吭声。
孟縠心下猜到几分:“不会是你的小青梅吧?”
路迟青嗯了声,又不放心看一眼自己衣服,好像有点被汗浸湿了,他正犹豫要不要回房换件新的,再洗个澡儿……
孟縠大声操了句,“就补习而已,至于吗,跟个寄居蟹似的,挑着自己壳换来换去,你孔雀开屏啊?”
“你懂什么。”路迟青语气带了点认真,“是男人更要注重自己的脸,没听说过么,泡妞的方法只有两个字。”
“什么字?”
“英俊。”
“谁他妈说的?”
“Stephen chow。”
话音落下的瞬间,路迟青还未推门出去,就听见少女透亮悦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门把拧动,推开:“路迟青你知道吗,刚才我看见管宁带他那只狗出门遛弯,直接把电灯泡遛趴了,差点把……你是?”
孟縠猛地从床上一蹦而起,站好了,三个人面面相觑。
“孟縠。”路迟青淡淡介绍。
夏梅茵上下扫一遍孟縠,对方也在扫她,思索片刻,她恍悟:“哦——我想起你了,你好,我叫夏梅茵。”
“我知道你的名字,我们初中时见过。”孟縠边说边伸手去握,还没伸到一半就被路迟青截胡了。
路迟青神色平静散淡:“握手就免了吧。”
孟縠:“……”
小气,他讪讪收回手。
一时之间三人噤若寒蝉,唯有空调运转的声音,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像进行一场社交酷刑。
孟縠双眼明亮,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位猝然出现的女孩欣来赏去,比记忆中更美丽也更动人了,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浓,他不禁有些看呆,移不开眼,嘴角渗出一丝痴迷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