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梅茵扯他脸蛋,“小狗狗。”
“乖狗狗。”路迟青眼睫变得弯弯,“其实,领带也不一定只能拿来佩戴的。”路迟青盯着她,突如其来一句。
“你上瘾了是吧?”夏梅茵笑岔气。
“梅茵,要不今晚拿它打我?”路迟青眼睛黑亮。
……
黄昏过后,夜色降临。
夏临翊专门派司机接她,车子缓缓驶入白家大门,停在一栋豪华别墅门口前。
她下车的时候,浅黑色风衣过膝,里头搭件黑色绸缎式黑裙,腰上有珍珠链,前阵子染的冷棕色卷发随性散在肩头,下巴似乎更尖了,有种媚,走廊灯光与未散开的暮蓝成为拥戴她的缀笔,有女佣人上前,她低头礼貌一笑,把门关上。
路迟青从另一头下车,西装黑裤,刘海打理斜入一边,脸更窄更流畅,除了脖颈下方的领带使他看起来笔管条直,举止更是透着模仿不来的慵懒,绕过车后朝夏梅茵勾唇笑起来的时候,那痞帅味的懒散劲儿就散发得无所遁形。
女佣人不知如何称呼他,又不敢怠慢,夏梅茵笑着:“姓路。”随后,他们手牵着手,往里面走,高跟震在石板发出咚咚咚很有规律的敲响。
白家上下十多口人,白绍濂又很注重家风,为了家庭和睦,就弄了个每周全家人都要聚集吃家饭的规矩,免得人心生分。大圆桌上热热闹闹,幼童的嗓音又尖又亮,大人们则笑谈,阴谋诡计都藏在只言片语间了。
夏梅茵是最后一个晚到的,来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已落座。
她领着路迟青上前,说:“外公,他叫路迟青,我男友。”
白绍濂坐在主位,闻言抬头端详路迟青,路迟青上前送礼,大大方方叫他:“外公,这是我的心意,希望您喜欢。”
白绍濂老皱的眼睛倦眯起,客套地接过礼物,有些客气道:“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吧。”
夏梅茵没猜出外公想什么,只得在他身旁两个空位坐下来。
从路迟青出现在饭厅的一刻起,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好奇,不屑,漠视,以及小孩子脆生生的眼神都交杂在一起。
菜都上齐了,夏临翊坐在白绍濂另一侧,他起身来,同往常一样给夏梅茵夹菜,只是这次更殷勤了些:“妹妹,期末考试忙坏了吧,我让厨房多准备了几道你最爱吃的,试试这道奶油布雷斯鸡,法国菜,还有这个,黄油白汁煎梭鱼,怕你吃不惯这种做法,我还让厨师做了干烧比目鱼,对了蘸这个魔力酱会更好吃,哦,还有你爱吃的香箱蟹,海胆甜虾……”
“够了够了,哥哥,装不下了。”夏梅茵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菜肴,有些无可奈何。
“还有蜂蜜烟熏牛胸肉,也很好吃。”夏临翊给她夹了块放进摇摇欲坠的碗里。
“……”
“临翊是真疼妹妹呀。”有人说。
“是呢,兄妹俩感情真好,真难得。”
路迟青半垂眸瞄了眼,伸筷子自然而然地夹走碗里的烟熏牛胸肉,放到自己碗里,抬眸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他筷子一顿,脸上的表情很淡,语气更淡:“她不吃烟熏食物。”
夏临翊唇角抽了抽,脸色黑沉难看。因为他并不知道。
此时,白燕奥深邃不同于往日的目光也落到路迟青身上,看了很久,路迟青在扫过众人时和她轻轻对视一眼,很快又低头回应夏梅茵的话了。
白燕奥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白绍濂坐在旁侧,侧过头,看他年纪小,容貌英挺,介于成熟男人和少年的气质,却对外孙女极为周到,眼里只有她似的,他来了点兴致:“迟青啊,这是你第二次来白家吧?”
路迟青正剥虾壳,听到他和自己说话,赶紧抬起头来应道:“是,上次不打招呼就进来你们家,多有得罪。”
“你这人,性格里有一样东西。”
夏梅茵挑好鱼刺,放到路迟青碗里,他刚好递来一碗剥好的红澄澄的虾肉,就很同步,刹那间两人同时相笑。
仅一个动作,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他们在一起相伴多年,自然得不像是演给他们看的。白燕奥从一开始的漠然旁观到这一刻,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
“什么东西?”路迟青反问。
“狂。”
“是么?”
“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有狂野之气,拥有这个特质的人,”白绍濂指着他,咧开嘴笑,“能干大事。”
路迟青牵了牵嘴角,低调一笑:“外公这是在夸我么?”
“我见过太多年轻人了,包括临翊也是,性子平稳如水,行径拘泥,做事又权衡轻重,比较利害,斟酌得失,性格如此,缺失了莽撞和冲劲,往后的路更容易按部就班,墨守成规,你这孩子,死都不怕,为了我外孙女,只身一人闯白家,短短两年又当上什么青年企业家,我一个退出商界多年的老头子都听过你的事迹。”
夏临翊不满道:“外公,你怎么帮他说话?”
白绍濂止住他,呵斥:“外公谁都不向着,临翊,你身为兄长,他又是你妹妹男友,什么仇什么怨也该一笔勾销。”
夏临翊:“外公……”
白绍濂递给他一个警示的眼神:“临翊,你平时无论遇到何种大事最为淡定,怎么今天变得毛毛躁躁了?”
“临翊激动是应该的,毕竟这关乎妹妹的婚姻大事。”嗅出气氛不对,白贤玉一惯见风使舵不嫌事儿大,动了动眉,把话说的在场每只耳朵都听个一清二楚,尤其坐对面的路迟青,“我们白家素来讲究门当户对,并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门的,什么青年企业家,内陆身价过亿的企业家多了去,这种名号也能拿出来显摆了。”
“小姨针对人的本事真是见长啊。”夏梅茵出声,维持面色不改,“你要敢当着我的面说他一句坏话,就别怪我当着你儿子的面聊聊姨夫在外面又给他造了多少兄弟姐妹。”
白贤玉面露难色,找白燕奥告状:“家姐,看看你女儿,我只是好心劝她,还怪上了,到底谁才是自家人……”
她那张刻薄嘴絮絮叨叨说个没停,白燕奥只是淡淡斜她一眼,继续低下头饮汤。
白贤玉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家姐不是最恨这个路迟青么,怎么现在事不关己了?
怎么会这样?
白贤玉咽咽口水,看了眼白绍濂,心暗揣,反正爸也不会容许这么个出身极低的毛头小子入赘白家的,她老早看夏梅茵不顺眼,先不说割了白家三分之一家产,那也是外孙女呀,自己儿子还是亲孙儿呢,有厚待过?明明她和白燕奥都是亲生的,就因为她妈只是个从后门入的妾,再者说,万一以后这个路迟青也入赘,哪还有她丈夫一席之地?她替自己打抱不平,夏梅茵必须嫁出去,香港那么多豪门高干之家,那么多比路迟青帅气优秀的公子儿,总归有她看上的吧。
思至此,凑巧对上夏梅茵投来一道饶有兴致的目光,搁那托着下巴闲哉哉,手肘弯贴着旁边人,整个画面看上去恩爱不得了,她想了想,壮壮胆说下去:“梅茵,今天趁家人们都在,你的男友也在,话我照样说,你要怪就怪,你这人总是仰头不顾地前行,从不思考家族利益和颜面,当年和你妈咪反目成仇也要考港大,读什么国际政治,到头来还不是跟着你哥学习打理白家生意,你作为千金名媛,穿着也不考究些,暴露的也能穿出街头,还登杂志上,别人怎么看,我还听说你前段时间又写了一本什么书,里面的观点乱七八糟,说搞女权对立文化对立,前些天有个美国商业大户,听到这本书是你写的,扬言和白家终止一切贸易往来,你说你又不缺那点出版费,你图什么?你好歹也是白家人,你以后要嫁人,不可能嫁给一个出身比你低等的男子,现在谈谈恋爱就得了,把人往家里带,这是要订婚?小姨是过来人,小姨知道,年轻需要爱情,但你不能在最孤独最渴望爱情的时候去获得爱情,因为你根本不懂这是不是爱,而且他给你的爱在任何一个富家子弟身上都可以得到,小姨宁愿你眼高于顶,也不要廉价如泥。”
话音落,刹那间,空气比末日来临前还要静。
“说完了吗?”夏梅茵垂下撑着的手。
白贤玉掩饰什么似的,喝了口茶。
“小姨,我妈咪都没有说我什么,你倒是指手画脚了。”夏梅茵笑了一下,未达眼底,她今儿画了眼尾,这么一抬头,那眼神抛出钩子一样吊着人,勾住人七魂六魄,而笔直盯着你时,自带一股犀利不容抗拒的气质,比如现在,白贤玉俨然被她吓唬住,她又说,“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不听任何人说教,我也好声好气跟你说过,你自己的婚姻都经营不顺,还来教我挑选丈夫,小姨,你管的太宽了吧,莫不是怕我们把白家财产吞个一干二净?”
“我没有!”白贤玉急急忙忙否认。
“这么紧张做什么,放轻松。”夏梅茵用挑衅的语气,“白家手下的集团之一现在就由你们夫妻二人共同经营,权柄财帛不亏待过,这么多年来私吞了多少,和美国人做什么肮脏生意,你们自己不说,还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妈咪不计较,我哥也不追问,那是因为外公惦记和你妈的感情,为你们夫妻开恩,不然你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吃饭。”
白贤玉脸色唰地煞白。
“其实这些我都不想说,可是我看着你,觉得你好愚蠢,你作威作福还要作到我头上,我无法忍气吞声。”夏梅茵抿了一口路迟青递过来的茶水,味道涩苦,她轻皱眉头,对上他担忧的神色,很快又松了皱,“我知道除了你,在场还有很多人都看不起路迟青。”
她看了圈四周,眼风冷冷一甩:“但我的男人,我会维护,你们说他哪里不好,我很不开心。我也知道有的人老看我不顺眼,觉得我凭什么能霸占白家那么多股份,也难怪小姨老是劝我找个豪门子弟,恨不得我早早嫁出去了,催婚催得比婚姻介绍所还紧,盼着我早点和白家撇清干系,对吗,小姨?”
白贤玉攥紧拳头,指甲插进皮肉里。
“梅茵,不许这么和长辈说话。”白燕奥实在纵容不了,厉声开口。
“那她就能这么和晚辈说话了?”夏梅茵问。
“……”白燕奥有些心累,“小姨说的并不无道理。”
夏梅茵大义凛然地叹口气,拍掌:“行,那我不说了,我说另一件事,外公,妈咪,哥哥,我今天决定回来吃家宴,其实是路迟青提议的,否则我压根不会回来,趁这次,我顺便把话说清楚些。”夏梅茵慢慢转过头来,眼睛坚定看着路迟青,“我和路迟青这辈子都会在一起,我认他了,他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你们可以说我年少轻狂,说我少不更事,说我怎样都行,但是我夏梅茵实在想不到除了他之外我还能看得上什么男人,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会让我自由,让我觉得生命中等待不是什么坏事。”
“妹妹……”夏临翊许久悲哀开口。
“你会后悔的,你把爱情视如生命一般重要,你以后会后悔的。”白贤玉恶狠狠地说。
夏梅茵摇摇头,笑得斩钉截铁:“我虽生是白家人,但我不会为白家牺牲自己。”
“那你应该有这个觉悟,像你哥哥那样,联姻。”
“她是自由的,而不是锁链。”
声音响起。
十几双眼睛顿时凝聚他身上。
路迟青坐着,显得周身愈加挺拔单薄,再复抬眸时,眉间厌世又厌恶,下巴线条随着抬颔的动作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