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亲眼看着至亲葬身于自己操控的火焰，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依然历历在目。

燧平安此时已然被滔天的仇恨淹没，根本顾不上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假，他一心只想让眼前的白发男子下地狱。

他恨极了那个人，也痛恨那个曾经的自己。

刚刚突破结丹期的自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一直都期待着父母会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字，他根本想不到，回到族内等待自己的是这副凄惨的光景。

可他忘了，现在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幻境里重现的景象，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

燧平安凝聚起的强大灵力直直从白发老者的身上穿了过去，强烈的灵气波动让幻境内的空间有些扭曲，却对白发老者造成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仿佛千钧重的玄铁打在了一团松软的棉花上。

他眼睁睁看着白发老者嘴角擒着满足又嘲讽的笑意，一步步走向了曾经的自己。

燧平安箭步冲过去，挡在曾经的自己前面，而白发老者速度丝毫不减，迎着燧平安穿了过去。

“你们长老，还有族长的金丹都不如你。他们已经垂垂暮年，而你的金丹刚刚凝练，最为纯粹，是上好的养料。”

于是燧平安只能朝着那个角落里奄奄一息的自己怒吼：“站起来啊！那点伤算什么，就这样让他把你的金丹生生剖走吗？！！”

“快起来啊！！！”

可那时的燧平安也不过刚刚三百岁出头，对于妖怪来说，结丹期不过是慢慢修行路的开始，而三百岁也不过相当于人类的少年时期，甚至都未到弱冠之年。

面对这样突然的变故，他怎能要求过去的自己做得更好呢？

燧氏一族天生就能驾驭的火种在白发老者那诡异的黑红色火焰面前沦为了一个笑话。

结丹期的燧平安对上这样强大的敌人，不过就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不要看，燧平安。”苏堰快步朝着燧平安飞奔过去。

这次不像接触幻境里的其他景象那样扑了个空，苏堰结结实实地把燧平安抱进了自己怀里。

苏堰不容分说地按下了燧平安的后脑，让他的双眼埋进了自己肩窝里。

然后他发现这只平日里嘴硬要强，时不时还爱犯脾气的小狐狸，此时正在发抖。

如果不是贴得够近，根本感受不到这么细微的颤抖，这种颤抖轻到甚至无法摇动苏堰的一小片衣角。

燧平安从未在苏堰面前提起过自己过去的伤痛，这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烙进心底的刻骨铭心。

苏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

他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燧平安。

“都已经过去了，不要看，也不要去想。你娘说你会平平安安的，你现在就平平安安的，以后也会平安。”

苏堰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燧平安耳根，“当时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起先燧平安还在不停挣扎，很抵触苏堰的拥抱。

“你放开我，让我去杀了他！”

苏堰抬起了另一只手，抚上他稍有弯曲的脊背，让燧平安一整个人都被温热的体温包裹住。

仿佛他不是那个在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授名仪式上失去至亲，失去一切，沦落到四处逃亡的无名狐妖，而是在人间寻到了一处避风港湾的燧平安。

“没有人能比当时的你做得更好。”苏堰柔声道，又唤了一遍燧平安的名字，“燧平安，你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

对，他有名字，小狐狸恍恍惚惚地回了神——他叫燧平安。

燧平安渐渐放弃了挣扎。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缓慢地抬起双手，像即刻就要化为灰烬前的炭火，选择拼尽全力，迸发自己最后的光亮——

他的双手指节微微向内屈了屈，然后坚定不移地回抱回去。

燧平安此时什么也没有去想，像一个长久风餐露宿，疲倦至极的旅者，找到了可以短暂歇脚的营帐，只埋头，感受苏堰肩窝处传来的体温。

妖族的五感要比人类敏锐得多，像燧平安这样修行了上百年的大妖，甚至可以听到苏堰胸腔里怦怦的心跳，沉稳，又十分有力。

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温和又坚定。

燧平安的心跳也随之平复。

苏堰紧紧抱着燧平安的同时，也在小心观察着周遭的情况——那见缝插针的白雾又开始蔓延了。

意味着这片空间也变得不稳定，逐渐分崩离析。

苏堰没有迟疑，手上发力，直接将怀中人打横抱起。

猛然悬空的燧平安惊了一下，苏堰分出左手，楼上他的脖颈，将人按在了自己怀里，奔跑着寻找没有被迷雾侵蚀的区域。

燧平安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常年流落在外让他养成了不将后背交给任何人的习惯。

可当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热，燧平安发现自己并不抵触，于是安心把头埋进苏堰怀里。

幻境里的景象并不会伤害到他们，只需躲避扭曲的空间和不时掉落的空间碎片，所以苏堰的速度还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