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指望从他嘴里听到杜怀月的一句不是。
她垂着头,脸被秀发掩映,埋在阴影之中,可她的神情却异常清晰,唇角冷漠地朝下微抿,吐出来的字眼犹如冰渣子又刺又冷:“滚。”
江映就站在她身后,像黑山压顶,她听得到他心跳愈重,感受到一直放在她后脑的手颤抖着收紧,像是想把她捏碎一样,虽然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出他的骨节如何泛白,青筋怎样暴起。
“陆千景!”
这一声从头顶砸下。
陆千景后脑忽地一凉,她失声尖叫,那股寒意顺着脊骨传遍全身。
周遭也是一片惊呼,像有什么东西推着,一圈人不自觉挤着齐齐朝后退缩。一直克制的人突然爆发,犹如海啸火山,惹恼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映不知什么时候夺过弯弓。那漆黑的弓身抛得极亮,光晕像流水一样流淌,光影粼粼,不安跳动,又似持弓那人翻涌的怒火。
被抢了弓箭的姑娘不敢跟疯了一样的人理论,捂着嘴跳开。
陆千景看得心怦怦直跳,她终于看到他怒极的手,还有发红的眼眶。弯弓似被怒意侵染,也在颤抖,垂下的流苏不安地晃动。
若说没有一点害怕那也不可能,但她根本顾不得别的事,她好像知道她想要什么了,不就是看踩着他底线,看他忍无可忍、气急败坏想装都装不下。
她还是头一回见他动怒,先前他不管是气氛还是猜疑,示于人前的表情都不过是层面具,掩于其下的底色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冷静。现在不一样了,他整个人都被怒火焚烧。
这是终于要动手了?
她心中微微一惊,许久之后战栗渐渐平静下来,顽劣笑道:“你也不过如此。”
轻蔑和失望毫不掩饰写她在脸上,轰然一下,江映好像被雷劈了一样,他觉得自己怎么求都没用了。
“别说了。”
周遭又是一声惊呼,胆小的捂住嘴,有人开始冲陆千景喊:“姑娘,你就服个软吧。”
“别倔了,闹出认命怎么办!”
“救命啊!”
江映已经顺手从箭筒中抽出羽箭,拉满弓弦。
“啊!”前排几人惨声大叫。
慌乱间,只见羽箭掠过,一声划破天际的呼啸,箭风刮得一路灯火明灭。那支箭牢牢钉在靶心,箭尾白羽剧烈摇晃。
射箭那人面容冷沉,不急不躁,动作却没停下,扬起手又抽出几支箭。
周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陆千景却打了个哆嗦,箭尾晃出的残影催肝裂胆,看得她惊惧交加。
江映弯弓、搭箭又放开,机械一样重复着。他弓拉得极满,银丝一样的弓弦强撑着,就好像要断了一样,他每一个动作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而仅仅要射中靶子根本不需要这样。
他哪里是在射箭,那分明是在倾泻怨气。他想打的应该是她吧,射在靶子上的箭犹如射穿她脑门,震得她头疼愈烈。
她气急败坏地想着,有本事朝他就朝她撒气,拿着弓箭指桑骂槐算什么。
她想夺过弓箭,被女子一把拦住,“你干什么,想被割手吗?”
弓弦小幅度地颤动不止,又急又快,边上泛出锋利的毛边。
等到十个箭靶全部射中,江映舒了口气,连弓带着一张银票丢给姑娘:“那支钗子可以拿过来了吧?”
姑娘怔怔抱着东西发呆,好半晌回过神来,笑眯眯把取下玄鸟,递到陆千景面前:“姑娘,别生气了,你看他也没那么糟,是不是?”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他一点也不糟,而且好极了,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她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可以做小伏低到这个份上,她甚至开始怀疑所谓的明月姑娘都是陆千景编出来的。
她就是纯粹想吵架而已。
“你看他也挺好的是不是?”
陆千景盯着玄鸟,手指一动不动。
凭什么,江映那么可恶,想随便拿个鸡零狗碎的东西把她打发了,难道还要她对他感恩戴德?
“谁说着簪子就是她的了?”
女子突然高声道:“明明是我先付的银子,我还没开始射箭呢,不公平,不就十个靶子,说得好像谁射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