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外售的马驹还真有些问题,这本来是诸国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
景国也对外卖马,只卖幼驹。
哪怕开出高价,哪怕诸国马官将马驹带回去养大,发现马匹质量比之景国战马差远了,也只能认下。
谁叫景国哪怕次等马也要比他们的自繁马匹要优良许多。
他们还憋着想靠景国买来的幼马成年后配种,实现成群繁育。
做梦!
既然敢往外卖,他们自然留了些手段,劣等马往下只会更劣。
而诸国也只能连年舔着脸,仰仗甚至依赖景国的战马。
这种事情,你忍着当哑巴,我当个瞎子,各退一步,交易数目上就有的谈。
可戳破到明面上来,还闹的人尽皆知,那不就成了大景理亏?
马场乃是重中之重,往日都由大公主段容的亲信牢牢抓在手里。
这位景国公主可不是个摆设,她乃景帝唯一的妹妹,手握实权,声威赫赫,做起事来也是雷霆之势。
她带人直往马政司,就往帐篷主位一坐,台下跪了整整三排的马场管事,个个瑟缩的垂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上。
一条体型硕大,肌肉矫健的恶犬目露血光,悠闲的穿梭在跪者中间。
这是殿下的爱犬,喜食生肉。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张开大口就能随意撕咬下一个人的皮肉,吞入腹中。
马政官跪在最前面,几乎能嗅到恶犬口中的腥气,他僵直身,大气也不敢喘。
旁侧是依例需记录的马匹资料,每一批马的种系皆详载于上,何人何时记载皆有明细。随着马群不断增加,羊皮册也在不断增多。
羊皮册干系重大,数量繁多,每隔十日都会有王官对马群和记册随机审查。
通常来说是不会出问题的。
但此时,不通常。
一张看似普通的羊皮卷被人颤抖的举过头,双手奉上。
“殿下!”马政官哭喊的嘶声力竭:“冤枉!绝对是冤枉!如果有种马发病,我怎么可能敢偷偷处理!马群都是我亲力亲为守着的,一日也不敢懈怠,绝对没有问题!!!”
“这张配种系我有印象,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假的,有人存心害我!”
他说这话时急的浑身发抖,赌咒发誓,如果在平日这个瞒上压下的老鬼出这样的大丑,手下的人恐怕要讽笑半日,心中大畅,可此时他们满心恐惧,将头埋的更死了。
段容冷眼瞧着这等蠢物。
在大景的利益面前,个人的生死得失算得了什么。
他有几斤几两值得人惦记?
“既然你说冤枉,我给你个机会。”
侍卫前去召草料官。
片刻后,离去的侍卫匆匆回禀:“殿下,草料官失踪了。”
祸不单行,一同前来的兽医堂牧医分群查验过马匹,禀告至少有三圈的成马有潜性猩红表征。
具体是染疾还是投毒,得细下观察几日。
马政官呼吸一滞,面色煞白的瘫软在地,满心绝望。
不说错漏配种册的事,不论是染疾还是被人投毒哪一个结果,都是他看管不力!
死定了!
段容坐于高位,自然的垂下手,凶神恶煞的壮犬仿佛收到信号,乖顺的贴过来,任由主人一下下摩挲着自己的狗头。
她此刻心思百转。
马匹有问题。
又或者,有人想让它们出问题。
是左勤王?
是南勒主?
这一批使者中的人物?
想借此在战马贸易上牟利,还是想从她手里将马场的掌管权夺过去?
段容想了想,招手令贴身侍卫上前,低声吩咐几句。
她在听闻此事的第一时间,就控住流言,比这更大的乱子她也不是没处理过,止于此时,事态尚在掌控之中。
另一边。
利齿恶犬没有感受到主人抚摸,注意力开始被其他东西吸引。
它趴在地上嗅嗅闻闻,似乎有一股气息格外吸引它,顺着味迟疑的往前,后面嗅入了神,直接出了帐篷,往一个方向去。
谁人不识殿下的爱宠,更何况它本身就是嗜血吞肉的恶兽,自然没有侍卫敢拦。
恶犬就这样一路嗅闻,速度加快,飞驰出了马场。
在即将靠近一道人影时,它猝然停住脚步,恶狠狠呲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低沉怪异的警告声。同时肌肉紧绷,半身下伏,这是攻击前的预备姿势。
恶犬凶名在外,恶绩累累,马场中的任何一个人见到这幅场景都会被吓的面无血色。
南狄拓只是轻描淡写的垂眸,瞥下一眼,宛如在看死物。
恶犬的目光微转,盯着他肩膀上的大鹩哥,嗜血目光中透着垂涎。
大鹩哥受惊的往南狄拓身后躲躲,骂道:“看什么看,没素质!再看把你炖个狗肉火锅!!!”
……
段容封住马场,还没来得及单独隔离开出问题的马群,侍从来报,诸国的使者派的人堵在马场门口。
大景周围远近十三邻国,有三国与大景交恶,剩下中有八国都会向大景成批购入战马,花费金银不菲。
这会儿还没有“垄断”这个词,但景国已经无师自通的垄断的概念,通过马匹贸易辖制着周围诸国的战马质量,同时也是在所有人心中牢牢树立了“景国战马无可匹敌”的意识。
马政官们舟车劳顿,才到王都,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儿,就听见了这等消息。
景国卖给他们的马是要比自用战马次一等,这都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一种潜规则了,已经退了一步,居然还有隐病?
那怎么行!
他们将马群带回去,可是得向君上、向军队交代的!
干得好不过得些赏钱,如果出了纰漏,身家性命都得押上去!
这会儿单独一家说话都使不上力,得联合起来才行。
各国的马政官都凑到一处,要景国给个交代!
负责往来商榷的马政官被堵在帐中,他拧着眉,脸色很难看。
前有惨死的同僚,后有这群不要脸的围堵。
平日里他在这群人面前都是昂着下巴,被人尊着捧着,毕竟同一批的马驹也有优劣之分,先卖谁后卖谁这种事不都是他说了算。
这群往日里对他巴巴结结,点头哈腰的人凑一到处,吵吵嚷嚷,跟泼妇骂街似的还拦着不让走。
实在不成体统!
“我们千里迢迢,也是诚心购马,真金白银掏出来!”
“难怪带回去的马都繁育不出好的品相,原来是从根儿上就坏了!”
“怎么能给病马呢!”
“还收的这么贵!”
“您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交代?
景国马政官嗤笑,给什么交代。
此前又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别看他们这会儿闹的再凶,回头还不是得巴巴的赶上来,求他从手指缝里漏点数量,好带回去交差。
使者还在吵嚷:“万马大会当前,出了这种事情,若是魁首真易了主,大景可别没有承认的气量!”
真是笑话!大景马政官强硬道: “此事简单,谁怀疑,谁就别买!”
“你要真有本事,培育出比大景更强的战马 ,尽管去。价钱不会改,想都别想!”
他气势强横,倒把其他人的声音压了下来。
压的越用力,反弹的力道越大,众人吵吵嚷嚷更不服气了。
猝然间!
恶犬如同闪电般冲入,一口咬住大景马政官的腿,上下颚一发力,他已经痛的满地打滚,腿上的布帛撕裂,皮肉上多出一块血淋淋的坑洞。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马政官的哀嚎。
段容缓步而入,恶犬舔舔嘴,欢快的跑回她身边。
“抱歉,马政官失礼了。”
她噙着一抹微笑:“价格是不会降,但马匹我们也是保质保量,万马大会自然能证明。”
“诸位若是不信,我们提前试马两日,看看真凭实据。”
这两日相当顺利,马驹健康活泼,依稀能看出日后的风采。
诸国使者也熄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