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考进来的,人情世故多多少少都达标,只有林星,像只误入名利场的蛾子,茫然地在网兜之中扑腾。
艾玛简短利落地概括道:
“你认为食堂的饭菜涨价,是那些员工自作主张涨的吗?”
“不是……”
林星暗想,那些大爷大妈可没有定价的本事。
“那你觉得,那涨的一星币,最后落到了谁的口袋里?”
“……”林星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恍然大悟,“那,那他为什么要提这件事?”
“因为有人反映,就需要解决。当所有人都投票同意涨价时,那一星币的涨价,就会过了明路,顺理成章地掉进某些人的口袋。不要小看了这一星币,这整栋大楼有多少员工?每人一星币,加起来是多少钱?不妨算一算。”
蓝星政府并非清正廉明的铁板一块,相反,千百年的发展,加上战后的混乱,已经让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器生出盘根错节的根系。
这些根系缠绕在每一个齿轮里,拖慢着机器的运转。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林星有些委屈:“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其他人也说了的,我只是附和。”
“发声的都有谁?”
林星想了想,报了几个名字。
她记忆力很好,参会的人在开始前做了敷衍的自我介绍,她记住了其中七八成的面孔和名字。
这下,艾玛倒是有些意外,咳了咳,继续道:
“这里面的人,有的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有足够的底气和对方的把柄,有的是其他部长的亲信,有的是首都有名的世家子,来历练的——只有你,林星,只有你,什么都不是,就算附和,也是过错。他不找你开刀找谁?”
这话说得难听,但确实是事实。
艾玛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过,于是补充道:
“我已经把那个蠢货骂回去了,以后的会议,你不要参加了。”
有不让她再惹祸的意思在,但也有那么一点保护的意味。
二者界限太过模糊,咂摸不出其中占比。
她本以为林星会消沉好一阵子,或者难过得哭出来,甚至是生些怨怼。
没想到,对方抬起头来,却是一张明媚鲜活的笑脸:
“艾玛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过去从来没有人跟我这么细致地跟我分析这些东西,我也就从来没有想过。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不给你添麻烦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不等艾玛反应,接着道:
“你是妈妈和祁洛之外,对我第三好的人。”
从前,祁洛不会对她讲这些,但会把她保护得很好。
有些傲慢,但她不讨厌。
艾玛怔然。
感觉心脏被她的笑容击中。
贫民窟长大的小孩,确实没有人会给他们把这些人情世故掰开了揉碎了讲。
可能他们的父母——如果有的话,自己也活得糊涂。
林星野蛮生长到现在,甚至考入战后清点部,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是人人都是荷花,能从淤泥里干干净净地冒出来,叫人看见。
大多数人,会变成那烂在泥塘里的枯叶。
艾玛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比林星貌美,比林星有才华,毫无疑问,非常优秀耀眼。
但倘若易地而处,她也不确定,女儿能不能从贫民窟挣扎出头——那孩子的美貌和才华,是因为有人替她铺好了路,她只要顺着走下去,不用费太多心力,自然而然就能成为最好的样子。
可林星不是。
她在野蛮生长的高草丛里狂奔,在茫茫无涯的黑夜里头破血流地摸索,被丛生的荆棘一遍遍刺破双足。
没有人告诉她路在哪里,她也看不到方向。
艾玛的女儿可以慢慢走。
林星只能拔足狂奔。
所以,有些落在她身上的苛责,实在是没有道理。
艾玛扯了扯嘴角,面对林星真情实意的感激,不咸不淡道:
“行了,回去吧。”
面上不显,看林星的眼神,却完全变了。
林星飘飘然回到座位,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失落,但心脏的大部分已经被暖烘烘地填满了。
隔壁桌的同事冷嗤一声:
“祁洛对你好?你还在梦里?”
林星很认真地转过脸去,看着他:
“他对我的好,我自己知道就行。”
神情认真得过了头,女孩眼中情感炽热,竟叫人一时间心慌意乱。
同事噎了一下,扭过头去,不理她了。
恋爱脑,僵尸都不吃。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
谁知不久后,有一条流言悄悄在部门间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战后清点部里,那个贫民窟出来的,手脚不干净,从厨房偷剩饭剩菜回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