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我很难过。”
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苹果是游忆意给自己取的代号,因为苹果有颜色之分,红苹果很甜,绿苹果即使再光滑漂亮,吃到嘴里也总是酸涩的。
短短四个字,真的让游忆意觉得很难过,易华他比游忆意还大几个月,但他向游忆意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个弟弟。
“李子,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难过就走到窗外盯着绿植看,伤情的眼泪会变成它们的养分,而破碎的心脏会化作它们的根茎埋于地底。”
“种子困于一时,陷入黑暗,可我们要相信,它们有重见天日,破土而出的那天。”
大红李子鲜艳酸甜,小绿李子脆嫩美味,易华称自己李子,只希望自己如李子一般脆硬。
易华听得懂游忆意所说的话,他抬头往窗外看去,那玻璃很绿,绿得闭不上眼,一滴透明的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化开。
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如何比较?在父母眼中,易华是耀眼的凤凰,但他心中明白,自己只是无数星星的其中一颗。
大城市的繁星遇上小县城的荧火虫,注定要黯然失色的,用尽全力就会消散而死,没有人是例外。
烟味穿透房门,钻过细小的缝隙,易华吸了吸鼻子,这烟味闻得他的胃不舒服,他讨厌烟味,烟味让他浑身难受,书上的烟香呛得他喘不过气来,烟味越来越浓,易华忍无可忍扔下手中的书捂住口鼻。
“咳,咳,男人的咳嗽带着刺鼻的手卷烟味。”
“爸,你能不能不要抽烟,抽烟有害健康,你身体不好,把烟戒了吧。”
易诚佝偻着身子,他光秃的头上全是一茬一茬白色小绒毛,它们的长势很快,一瞬的时间便传染了他浓密的双眉,没有几两肉的脸庞和身体看着硌人,易华不敢再多看一眼。
“你不知道,一烟解百愁,易诚没有管易华,拿出一根全新的烟点燃。”
易诚一天抽去一包烟,他口袋中的烟从来就没有断过,易华不明白烟有什么好抽的,竟让他爸上了瘾。
易华站在那看着他爸的侧脸,他的神情无奈,看着易诚的眼睛里生出几分心疼,可易诚坐在椅子上醉生梦死,根本看不见。
方芳一回来看见的就是易诚抽烟:“抽烟就不能出去抽吗?方芳扔下菜走到窗边开窗,又不开窗,搞得这个家乌烟瘴气的。”
易诚按灭手中的烟:“知道了,我下次出去抽。”
易华的话没有重量,方芳的话更没有,厕所是烟味的厕所,空气是烟味的空气,就连睡梦中床铺都是烟味的。
方芳放下手中的菜:“吃饭了。”
方芳看向易华:“华子,你的试考得怎么样了?”
易华一阵反胃,差点把口中的饭呕出来,他使劲地扒了几口饭塞住嘴巴,用力咽下残渣:“快了,就快了,这后一句易华没有说出口。”
方芳这个妈妈没有发现易华的异常,易诚当然也不会发觉,他夹起自己喜欢吃的烧鸭肉咬了一大口:“华子啊,我们不考老师了,考研究生吧,听说研究生找工作吃香,工资比老师,公务员还高呢?”
易华面色白了白:“好,我知道了。”
烟雾缭绕的家,看不清人脸,只听得见大人说话。
夜灯比白天的太阳刺眼,逼得易华的眼睛渗出一抹泪光。
“啊,啊,啊…易华无声狂怒。”
他根本看不进任何文字,双手颤得剧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疯狂地撕烂这一切让他痛苦的书本。
发疯时陷进天大的快感,清醒之后则是无尽的懊悔,头疼欲裂,易华用力抱着脑袋:“为什么我还是没能参透学习的真谛?要是考不上怎么办?对不起,对不起…”
比起痛苦,更痛的是突然清醒,易华没能参透学习的真谛,就跟没有清楚的认知到自己的能力一样,他摸着大把大把往下掉的头发,不停地敲打头颅。
他毫无意识地捶,仿佛凿出了一道口子,他所渴求的知识就会从破碎的口子钻进去。
“对,还有她,我还有她,易华捧着手机如获至宝。”
可人是需要睡觉的,即使晚睡也总有睡着的时刻,游忆意缩在被窝里,被子盖过她的眼睛,她没有看见发光的手机,梦境迷惑住她的耳朵,易华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如果易华此刻打语音通话,游忆意一定会接的,可是他没有,他盯着手机看了很久,直到手机休眠。
“哈,哈…易华突然发笑,他血红的眼睛流着眼泪,可惜笑是止不住疼的,胃一抽一抽地收紧,他手中的手机滑落,屏幕一下四分五裂。”
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方芳听到了动静,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四点整,她走到易华房门外:“华子,你没事吧,摔了什么东西?”
易华直接愣住,反应过来后迅速擦掉眼泪:“妈,我没事,就是手机摔了。”
方芳打了个呵欠,伸手抹掉眼角的小泪珠:“没事就好,继续睡吧还早呢?”
“好,妈你回去睡吧。”
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儿子又骗过了妈妈。
门外没了声响,易华的眼泪没能忍住,他盯着墙面上的镜子:“我疯了吗?我没有疯,易华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我可能就是太穷思竭虑了,他们是爱我的,他们那么爱我,我不能自暴自弃,不能…”
易华拿起剃须刀铲掉不停掉落的头发,他不能再让它们像菟丝花一样汲取他的血液。
“嘭,嘭,嘭,夺命的敲门声吓得易华心脏剧颤。”
“华子,昨天忘记问了,你开下门,妈找你有事。”
易华顾不上犹豫,爬出被窝用力地扭开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