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
张幼琳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岳竺一行人来到了山后一处幽静的小院,交代院中的小弟子们好好招待贵客。
岳竺漫不经心地挥手让小弟子们先行退下,又问道:“揽云大泽还有一枚通往圣地的密匙,料想贵宗也如此,如今宇文兄殒身,山门密匙又在谁手中呢?”
这一问,让方才还颇有谈兴的张幼琳倏地沉默了下来。
岳竺见状,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莫非在徐夫人手中不成?”他吃惊极了,“她竟然哄得宇文兄将手中权柄分了她一半!”
张幼琳没有正面回答,只冲着岳竺拱手道:“岳长老先休息,待到祭典结束,我们长老再邀您详谈。”
岳竺此时已经不在意张幼琳说了些什么,朝她微微颔首,转身后,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
跟他一块上山的亲传弟子见了,凑趣道:“原先师父说要来瞧瞧这徐夫人到底是何模样,如今也是见着了,这样的奇女子正巧没了丈夫,要不您过几天去问问她,可愿意跟您回揽云大泽?”
岳竺大笑起来,伸手将徒儿脑门敲得直响,到底没有反驳。
自岳竺后,其余两大宗门的使者也陆续到了北域七峰,他们离得远,仙法与北域灵力的属性也不合,便只遣了亲传弟子过来。
这几日,天枢峰后山的客房里住满了外貌习惯各不相同的仙人,不如北域人一般遵循古礼是他们唯一的相同处。
仙人们一会儿聚在一处谈笑,一会儿又要相约比划比划。
偏偏来者各个身份都不凡,北域的亲传弟子们只得放下在掌门灵前念颂词的差事,被长老们勒令去照看客人,莫要让他们闹出事来。
如此,宇文令的灵柩停灵七日,今天终于到了最后一日。
今夜,因为连日的灵力消耗,闵道一也支撑不住,旧伤复发,无奈去往玉衡峰修养。
月亮升起时,灵堂中只剩下了徐宴芝与顾青峥,两人默默无言地枯坐,任凭烛光在面上摇晃。
到了半夜,外头下起了大雪,细细碎碎地撞在天枢峰的大阵上,发出了极其微弱的脆响,又缓缓跌落在山中。
夜晚万籁理应俱寂,可后山中,却不住传来轻笑声。
憋屈了七日,到了最后一夜,终于有客人按耐不住,将陈旧迂腐的古礼抛在脑后,开始谈笑作乐。
北域习俗自来古板,外来仙人极难忍受,北域人自己也清楚这一点,睁一眼闭一眼,并未前去阻止客人。
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跪坐在灵柩旁的徐宴芝更觉疲惫,正要偏头去看月亮舒缓一番脖颈,遽然一阵阴风刮过,砰的一声巨响后,不仅将大门狠狠地关上,连带那几根蜡烛也熄灭了。
灵堂陷入了黑暗中。
眼睛看不到时,听觉便更敏锐。
几息过后,徐宴芝听见身旁那人缓缓站了起来。
他们之间不过三步的距离,徐宴芝在心中默数了三下,脚步声停在了她身旁。
她嗅到了淡淡的暖香,随后那香气缓慢的、缓慢的馥郁起来。
温热的风吹过她的耳后,顾青峥在她耳旁低声道。
“夫人,我听说,岳竺要求娶你——”
他一边说,一边靠得更近。
徐宴芝似是被他笼在了怀中,但又没有触碰到任何坚固的笼壁,她被温热的气息与温暖的香气所拥抱,一种不期而至的战栗从她心底升起。
——在亡夫的灵柩前。
徐宴芝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抵在顾青峥的胸前。
她的右手有荧光闪烁,在微光中,僭越的徒儿忘了收起他微颤瞳仁中蕴含的情绪。
徐宴芝看得分明,是憎恶。
他憎恶些什么。
徐宴芝直视着他的眼睛,疲惫一扫而空,她倏然生出了玩乐的兴味。
她缓缓扬起嘴角,看似无力的右手从顾青峥的胸前,轻抚似得往下移了一瞬。
感到手下坚实的躯体微微一颤,徐宴芝笑得更为璀璨,轻轻向前一推。
顾青峥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朝后退去。
一声轻响后,他停了下来。
徐宴芝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瞥了一眼垂首不语的顾青峥,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沉重的大门洞开,银白的月光重新照进了灵堂中。
月光照亮了顾青峥,照得他长而黑的睫毛银白透明,飞蛾似得煽动了几回后,他倚着师父的棺椁,将头慢慢抬起。
他的脸上已经重新带上了温和的面具。
“别再说些逗趣的话了。”徐宴芝言笑晏晏,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好徒儿,要我说来,若想要成为掌门,你还应当多受些考验才是。”
“您说的是。”
顾青峥鸦睫低垂,半遮如墨的眼眸,温顺地对徐宴芝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