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铮刀不可能还在刀冢。你们又不了解刀庄,长老说什么就信什么吗?”
他一路上都在重复这句话,听得缪远暴跳如雷了好几次。只有于慕清觉察出不一样的事情,私下问尹云晖是怎么回事。
尹云晖叼着草根,盯着地上的光影道:“历代刀宗宗主与刀冢都有契约。交出刀冢里的刀,是会受惩罚的。”
“当年八大宗门许以重金,承诺让唐复和妻儿荣享富贵,却丝毫不顾忌诅咒和惩罚。数年后,唐复的妻子被妖魔反噬,儿子流落为乞儿,拼死拼活才能混一口饭吃。唐复活得潇洒,他儿子却身中禁咒,只有比旁人多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在刀法上略有小成。”
阳光下,尹云晖伸出满是裂口的手,漫不经心地捋直袖口。
少年的手晒成了古铜色,粗糙无比,手背和指缝间是愈合了又裂开的伤口,骨节上长满了茧,胳膊遍布了深深浅浅的伤痕,衣袖上还沾有干涸的血丝。
那不像是高人的手,像是从死人堆中摸爬滚打出的手。
光芒在他眼中雀跃,尹云晖的笑容冷到彻骨。
“你们又不是那孩子,你们懂什么?”
尹云晖是唯一笃定长铮刀不在刀冢的人。
他知道杨悠雁和阿云是无辜的,也知道缪远会对他们做什么。
他本就不愿执行这一任务。看见计划落空,尹、缪二人再次吵了起来。
“定是让他们带走了妖刀,才会出现这么强的妖气!”
“剑门村本就多妖魔,你怎么确信妖气一定是因为长铮刀?枉你长了脑子,竟想不到长铮刀以外的其他缘由?”
“你——”
“好了,还是我来安排吧。”于慕清横在二人中间,摸出一块黑紫色石头,“师兄,你担心的不仅仅是长铮刀,而是刀魂,对吗?”
缪远郑重地点头。
“没错。长铮刀刀魂梧灵,是比当年血洗天音宗的祝九曜还可怕的敌人。她能轻轻松松毁灭一座城池,若无她,司晏根本不可能斩杀三位神使。”
“后来司晏战败,她本人魂飞魄散,倒是不必担心。但梧灵并未身死,携着司晏的力量不知要做什么。为了防止她报仇,刀宗宗主诓骗她、用镇魂塔镇住了她。八大宗门联手为她束上锁链,这才控制住了梧灵。好在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功力削弱了不少。就算她现在还活着,只要锁链有异变,八大宗门也必然能察觉。”
于慕清摸出一块蕴有极强力量的黑紫色石头,“我知道了。”
“无论是长铮刀魂,还是其他妖魔,目的都是夺取魂晶。”于慕清道,“我们不如以魂晶做饵,引它们前来。现在局势不明,但魂晶难寻,他们就算知道有诈,也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敌阳我暗,总有破局的办法。”
*
杨悠雁回屋时,夜色已沉。
她推开屋门,要巧不巧,见到了刀冢中那“女鬼”。
“女鬼”端坐在木方桌旁,取了杯盏,毫不生分地倒着水。她依然穿着那红袍,链条一端绕在她手腕上,另一端没入地底,她走到哪里,锁链就响到哪里。
但她气质神秘且高贵,没有半点阶下囚的样子。置身于草棚泥屋,都像是立于金屋高殿,将穷阎漏屋坐得满院生辉。
此刻女鬼心情不错,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却在瞧见杯上豁口时,神色微顿。
她扫了眼其他的杯盏,不是缺了口,就是烫出了裂纹,只有眼前这杯盏还看得过去,便倒满水,凑到唇旁一抿。
水已经凉透,应该是陈水,还有泥灰味和酒味。她不好意思吐出来,如生吃苦瓜一般将陈水咽下,五指捏紧杯盏,神色难看至极。
当她发现衣袍上沾了灰时,眸子里终于燃起了怒意。
“真是不思进取......一百年未见,刀宗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了?让一个不谙世事的愚蠢之人传刀,待客时连热水都没有,若我再来晚些,绝后都便宜你们。”她冷笑着,话说得越轻巧,笑意就越森然,“亏我当年煞费苦心重建刀宗以为有人能懂我们的心思,是啊我真是瞎了眼这种大事怎么可能指望一群蝼蚁看破天机?像你们这种巴不得活一天算一天的废材我看着就来气——你,过来,把你们刀宗最机灵厉害的人找来,我懒得浪费时间,我不教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