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篇对幼稚园的抨击,署名旱泽的妖怪在城内名声大噪,纷纷猜测他是何方神圣。
无火道最高层的茶室内,马族族长疾里正弯腰为一年轻男子斟茶。
要是蛟巳和狐智看见这一幕,指不定多惊奇,一唱一和地嘲讽挖苦。
眼高于顶的疾里长老原来也能甘愿伏低做小。
男子年纪不大,五官俊秀,眉梢眼角透着书卷气,丰神俊逸,恰如一具古琴,自带矜贵与优雅气息。
身着一袭翩翩月白长衫,看似素净淡雅,可细瞧却发现那衣衫上萤光点点,又用银线勾勒出圣洁的花纹。
疾里将视线收回,暗自想:不愧是帝都幽家的公子,连这衣衫都融了寻常人家用来精进修为的月灵玉。
“多谢疾里长老。”
男子轻飘飘地道谢,笑意淡淡,恍如飞鸟掠过湖面泛起的涟漪。
白玉似的手指握着茶杯细细打量淡褐色茶水,却迟迟不饮。
疾里心中一紧,忙问:“幽公子,可是茶不合心意?”
男子客气地摇摇头:“家里管得严,不许我喝外间的劣等茶水,尤其是这八里叶,香气夺人,极为高调,喝了它怕只会沾染了它的习性。”
“只是解渴用来的蠢物,谈不上是茶。”
疾里连忙陪笑:“幽公子说得在理,幽家不亏是钟鸣鼎食之家,所用物品自然都该是极品。”
“是在下思虑不周,还请幽公子见谅。”
“无妨。”
男子搁下茶盏,身旁无声无息出现一只手,献上一方绣有蓝色伽兰花的白丝帕。
男子擦擦手指,扔回那只手中。
“我托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疾里立刻收回不悦的神情,“幽公子放心,我已经通知五族会的其他成员,除却水獭一族,其余三族都会助我暗中设计那个人族。”
男子蓦地地抬起视线,“水獭一族什么情况?”
疾里如芒在背:“还能有什么情况,不过是水獭一族的族长年事已高,不愿再理会这些是非。”
“原来如此。”
男子又垂眸看着自己的黑玉扳指,转动一圈又一圈。
“家里人命我来处理这个异端,我将此事托付与你,是对你的信任,若成功了自然在教习一事少不了你好处。”
“帝都学舍还有不少名额,前些日子父亲还同我说,帝都学舍应招纳五湖四海的学子,百纳海川,才能愈加蒸蒸日上,也是将陛下的恩泽惠济天下。”
疾里眸光一动,明白了男子话里的意思,拱手道:“请公子放心,我等一定不负所望。”
话音落地,无话可说。
疾里搜肠刮肚,又拍马屁:“话说今日的那份报纸,写得真是极妙,可是公子写的……”
“妙?”男子微蹙眉,“那篇文章不过是我手下一奴仆所写。”
“写得也一般,不过写给那些愚民读,倒也无须用上华丽的词藻。”
“再者,这种事情何须我动手?”
男子施施然起身,步态如仙鹤般行至窗前,那只手默契地为他推开窗户。
他看向熙熙攘攘的街道。
“那个人族也不配我如此做。”
疾里点头称是。
“还有一点。”
男子侧首,“城主夷岚确定与你们五族同心?”
疾里思索一二,答:“这就不知了,夷岚她虽多次明忠心,但她向来心思缜密,难以揣摩。”
“哼,”男子不屑地冷笑。
“那个夷岚平民出身,在京为官时就善于左右逢源,既不讨好执律,也不与我幽家来往,走得是孤臣一路,只忠于陛下。”
“可惜的是,她看不懂形势,忠于陛下就能保全她的官帽?可笑至极,还不是……”
男子猛地止住话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后,他佯装无事。
“既然不确定她是否真心与你们五族结好,那便要防着她,若是执律的人,被她知晓你们的所作所为就麻烦。”
疾里:“谨遵幽公子嘱咐,不过……那人族背后真有执律撑腰?”
男子:“说不准,执律的确进言改革学制,被我父亲联络朝臣驳回,至于他私下有没有跟这个人族合作谁也不清楚。”
疾里眼珠一转,心中揣测这种可能性,他记得执律曾到秀城视察。
“这人族我暗地里也调查过,生平经历一应俱全,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偏偏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可疑。”
男子按按眉心。
“但总归这事执律上心,陛下亦是如此,毕竟凛月辞官到此任教陛下可是有所耳闻。”
“所以,该怎么做明白了吗?”
疾里忽觉肩上一沉。
男子拍拍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无需过多表情,只是轻轻一瞥,便能感受出上位者多年浸染权贵所练就出的傲慢。
幽蓝瞳仁里仿佛有一片漩涡,将他全部心神吸进去。
“要做得干净利落。”
疾里恍惚一瞬,回过神却见茶室空无一人。
空荡荡。
桌上茶盏冒着氤氲热气,半分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