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后宫?子嗣绵延?母后对儿子下药,将身为西越人的岳安儿塞上朕的龙床,这是肃清后宫?母后对溶溶下毒,导致她剖腹取子,朕的嫡长子出生便夭折,这是子嗣绵延?”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高,字字如针,声音在空旷的内殿中回荡,直抵人心!
“母后在新婚之夜赐下夜阑,那时她不过刚进门,难道母后未卜先知,预测她会专宠?母后,你不过是贪恋后宫权势,不想权柄下移罢了!”
自己怎么会不懂呢,只是自己懂得太晚了!
就是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原因,他的溶溶,没了!
太后被皇帝如此不留情面地戳破,终于破防痛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嘶喊。
“是又如何?凭什么?”
“凭什么秦氏那贱人想养我的儿子,就养我的儿子?”
“凭什么秦氏的侄女想嫁我的儿子,就嫁我的儿子?”
“凭什么先帝活着,我被那贱人压制,先帝死了,我还要被她的侄女压制?”
“凭什么?”
“凭什么?”
声嘶力竭的三个字,让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达到了顶点,然后又一下子落了下来。
皇帝有一瞬间的恍惚。
太后口中的秦氏,是先帝的宠妃,秦真妃,也是溶溶的堂姑姑。
先帝在位期间,有两大宠妃,一为秦真妃,一为林淑妃,两个人几乎同时入宫,从入宫之初便开始斗。
秦真妃的位份明明比林淑妃高,可是偏偏因为没有孩子屡占下风。
所以,她就用了一些手段,将年仅五岁的自己要到了她的宫中。
可是,秦真妃把自己要过去,根本就是为了争宠,所以,让自己“生病”是她惯用的争宠手段。
而宫里的奴才们又最会看人脸色,看碟下菜了。
年仅五岁的自己,在秦真妃宫里不过待了几个月,就生生瘦了一大圈。
母后无法违逆父皇和秦真妃,只能偷偷去找自己。他都不记得到底有多少次,是在母后的怀中,听着她的哭泣声入睡的。
想到这里,他轻轻闭上了双眼:那些日子,真是难捱啊!
后来秦真妃离世,他又回到母亲宫里,而林淑妃在父皇驾崩后没几年也过世了。
他一直认为在父皇过世之后,一切恩怨是非已经烟消云散,可是如今看到母后的样子,才知自己错了!
太后发泄过后,看到皇帝的脸色舒缓下来,又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
“都已经过了十六年了,难道你真的要生你养你的老娘给她赔命吗?”
她是皇帝的生母,他们母子一同患难,一同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难道她还比不过那个仅仅嫁给他一年的女人吗?
她在后宫最大的依仗,正是她的儿子呀!
皇帝听了她的话,却是神色恍惚,似是被惊醒一般,轻声喃喃:“十六年了吗?原来已经十六年了啊!我的溶溶已经躺在皇陵十六年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太后的呜咽声一滞。
皇帝一边哭,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向太后的床边。
“溶溶,你离开我已经十六年了,我却是到现在才知道你是怎么……没的……”
他说到这里,做了一个儿时常做的动作。他转过身,背对着太后,靠着太后的床边,缓缓滑坐在地。
他自顾自地说话。
“母后,您梦到过溶溶吗?她故去的那几年,儿子天天都能梦到她,就是现在,也总能梦到她,只不过,儿子做的梦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这个梦,儿子反复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怎么看都看不清她的脸,可偏偏其他的细节又是清晰无比,清晰到……触目惊心……”
皇帝的声音低缓,似乎又看到了梦中的场景。
“她一个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她的血将整个床褥都染红了。那么多血啊,从床上到地上。她手里拿着匕首,肚子血肉模糊。儿子抱着她,血染了儿子一身,孩子在一旁哇哇大哭,她的身体那么冷,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
皇帝说着说着开始流泪,只要一想到,他当时见到溶溶的模样,他的心就如同针扎一般。
自己执刀,剖腹取子啊!
她当时得多么绝望?多么害怕?
而自己在做什么?在宴饮,在和他所谓的宫妃,在和其他的女人,举樽欢庆新年!
想到此处,他悲伤地难以自抑,双手捂着脸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所以,母后,该死的不是你,是我,是我啊,我早就该去陪她了……”
他的声音悲苍而又绝望,如同困兽的悲鸣,在卧室内不断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