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烧死这些虫,和要自己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
魂魄骤然拔高,却有只手似铁钳般按着她的肩头将她的钉死原地,“别怕,不疼的。”
废话,烧的是虫和虫卵,又不是动作她的魂魄上,又怎么会疼。
不疼,但是会弄死鬼。
这个时候,这位姑娘才发现这人比以往的任何人都要心狠。拿他动手的时机来看,他拿捏的再好不过,堪堪等自己饱饮了鲜血,恶意平息,尸身复活的前一秒就发难。
早一息,积怨不平,恶鬼难遏;晚一秒,魂魄归位,僵尸难缠。
“你不想知道彩衣仙是谁?”攻击不得,她凄厉喊叫,凡入此间的人,除了那些任人宰割的小可怜儿们,没有不好奇彩衣仙的庐山真面目的。
但他动手动的太快,甚至于连多问她一句话,都没有。
“民间故事尔,听个乐呵罢,何必挂怀。”徐行藏手下的火苗没有颤动一下,但他还有功夫展示君子风度,“就不劳动姐姐白费口舌了。”
姐姐是尊称,介于徐行藏他本人的年岁也不小了,这人身故之时未必有他这个岁数,但是,若添上做鬼的年头,称呼一声“姐姐”应该尽够了。
“你不想知道是谁害我至此?”方才容颜修复,那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容色殊绝,长眉凤目,宛如仙姝将世。
但她的魂魄萧森腐朽、残破不堪。
或许,这位姑娘做鬼的时间,都比做人的时候长。
一般的摧残,不值得做鬼长驻。
“陈年旧事,与我何干。”徐行藏眼眸中的温柔没有减弱一分,似乎他只是起了个提议,出了下主意,绝无指责之意,“姐姐,我若是你,鬼都化了,那势必要让我的仇敌尝尝我的滋味呐。”
而且是至于尸骨尽毁,魂魄不存,都要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地报复。不致于,过后还要寄希望于某个过路之人帮忙报仇,扯着哪个心地善良的谁,倾诉满腹苦痛。
她听懂了徐行藏话中“自我之事,何劳他手”的潜台词,登时怒火滔天。
“你说谎?你骗我!”
你分明说过要帮我报仇的!
魂魄连一张完整的面皮都没有了,却此时才声声哀叫。
“我打不过他,我打不过他,我……”
做人做鬼,都力不及他人。
身形残破,声音孱弱,鬼流不出眼泪。
“你可以,对吧?你一定可以的,你一定要杀了他!我,我求你,求你……”她已经说不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样的话了。
这世界上确实有些人,变成了鬼也坐不到赢家的座位上。
而她一无所有,人临死前,还能最后说两块话,一为我在地下等着你,二为我在天上保佑你。
鬼临死前,反倒黔驴技穷。
徐行藏轻叹了声,“我的好姐姐呐,你居然真的寄希望于一过路江湖客了么?”
你知我名姓,晓我秉性不?就敢妄托期冀,也是够胆大的。
知道我这人最擅信口雌黄吗?
战绩可查。
仙门问雪中仙,魔道问魔尊。他们两最是清楚。
彩衣仙哀戚婉转地看向他。
危宿仙君面含微笑,无动于衷。
乍然,她笑了。
只有魔鬼最了解魔鬼,不是吗?正义总会迟到,但没关系,因为恶鬼会互相残杀。
她期待的是仇怨得报,而非是救世英雄的完美登场。
这人会不会帮她报仇,和他本身是个什么东西,没有必然因果。
侵吞着尸身的火苗,起自额心,但却没真的烧毁她的面容,而是被白长细虫带着,从肚腹那些长虫的最大窝点、最多虫卵处起燃,然后逐步蔓延到头和四肢。
徐行藏左手闲闲地按定那个已经扭曲的不成人样的魂魄,右手更是颇具闲情逸致地执笔,为人点妆描眉。
他的手稳而快,脂粉已敷,长眉勾就,只差唇红。
似乎颇满意自己的画作,挥洒自如间,徐行藏笑着,又许一诺,“如果你的仇敌是谈广涯的话,放心,我决计不会让他死的有你轻松。”更不会放他死后,还有你一般长留人间的机会。
魂魄缓和,然后发现自己又落进了徐行藏的套路中去了。
她挣扎的根本原因,难道是就想报个仇吗?
她怕至死仇怨未曾得报,也怕彻底消散于山川天地。
就算是不共戴天之仇,人也不是报完仇就停止饮水吃饭,准备着去死了。鬼也如是。更何况她还没见到大仇得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