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琅七宿集体阵亡的事儿太过惨烈,不仅跟仙门敲响最好的警钟,还给诸派捆好了厚重的枷锁,从此不敢孤注一掷,不敢倾力以赴。
但是这世界上,总有些事只有背水一战,才有片点儿希望。
徐行藏虚着的眼睛越眯越窄,不一会儿就全部合上。
关注着他状态的谈广涯,眼见他的头无意识地往下点,当即抬手托稳了这个昏沉迷蒙之人。
“你困了,睡会儿?”
“嗯。”
徐行藏就着他手上的力道,向他温温柔柔地笑了下,然后就宛如将自己的控制权完全交给他了般,顺着谈广涯使力的方向,朝他肩上靠了过去。
“阿艮,只要你以后好好儿的,我既往不咎。”
谈广涯还是愿意勾销之前那笔糊涂账。宽容他,既是心甘情愿,又是不得不为。
那抱歉了,我与姓谈的人不共戴天。
不必原谅我,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别说你了,谁要是要是胆敢慷我之慨,我就反手给他一个“疼痛转移之咒”。原谅什么的,先帮我把痛苦受了,再说。
金叶只是骨刃最舒适的形状。
此一时,顺着徐行藏垂搭在谈广涯肩上的手,金风瞬间在暗潮中倒流,短匕骨刃出现在他手心,他使上周身气力和灵力往谈广涯的后心一掼。
匕刃穿透皮肉,没入躯体,然后炸成片片金叶。
徐行藏不可控制地扬起了笑脸,尽管,几乎是同时鲜血就从他的嘴角溢出。
寄主受损,梦人同受牵连。
谈广涯身故,我也会很快成为烂肉一团。
徐行藏知道自己自成为谈广涯的完美之作开始,他就天然不可替代,但在其余所有人那儿,谁是不可替代的呢。
没有会走不出对我的思念,或许我会像环琅七宿这个名号的消亡一样,很快就淡出众人的视线。
世界不会特意保留我的痕迹,但没关系,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只是,他渴望的泼他一身的温热鲜血,没有迎面撒下来。
躯壳如包装好的衾枕被戳破,逸散出的不是血迹,而是黑丝细雾。那人周身的修为和营养被瞬间吸收殆尽,连点血都没有渗透出来,一枚黑色小点从空中掉落,徐行藏捏到了手心,是只甲壳发亮的小黑虫,这只是个替死鬼。
不知道背后是哪个替死的人。
他脱离清秋教多年,现在教中的物件儿都换过了一轮。
及时更新换代的效果拔群,徐行藏确信哪怕是自己捅下去的那一秒,他身下之人都是谈广涯本身。
而且如果谈广涯完全没事儿的话,他体内的骨头又怎么会突然作乱呢。
棋差一招,金叶绞碎了那只黑虫,徐行藏转身握着骨刃,偏头向半空中再度步出的谈广涯笑。这位尊上,您看您脸都白了,多狼狈啊。
可惜没送您去见您那伟大的魔神。
谋杀未果的事实摆在眼前,徐行藏住口不再辩解,只握紧了短匕。
谈广涯唇瓣上的血色褪去,脸黑似渊,这次不再陪着他笑。
他就知道徐艮是什么人啊,招梦之香中,他一定痛不欲生,又一定理智犹存。
凭借一点儿香气,就让这位缴械投降,他当年就不会讨得自己毫不怀疑地欢心了,他也不会,可以在外面鬼混个七八年而不来找自己。
不愧是能做成梦人的材料,又确实是梦人这个设想的唯一成功品。
他确实不会杀了徐艮,这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乃至每一次呼吸,都是自己青史留名的铁证,作为魔尊最高的褒扬。
人迷恋上自己的代表作很难吗?
同理,人会亲手毁了绝对无法复刻的唯一成名之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