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类,从头到脚都是,我是无可置疑的人类!”她的表情不知怎的僵住了,扶着我的力气陡然激增。骨头要断掉了……这是闹哪一出?平时没见你少挖苦我,我不就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吗,你至于……这么对我吗?
“是是是,你是人,从基因到表现型都是。”
她这才放过我。
“以后不许再说了。再给我听到,我就,我就……”
“……杀了你。”
她没有再回应,也就是没有否定,应该是想起了之前的承诺了吧。我该庆幸吗?要是她当初没有发誓,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我们的关系仍旧浅薄。为什么注定道路不同的两个人会这样在一起,那是因为我们都想从对方身上得到好处。除此之外,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别的可能了。我想改变她,本质上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我绝不否认。
北斗不敢直视我,她的目光飘忽不定,像是一只迷路的蜜蜂。我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愧疚的神色,现在也是。她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似乎在忍耐濒临爆发的情绪。但她的眉毛却少见地拧成了八字,眼睛睁得更大,蓝紫色的星河中仿佛要掀起洪流。
“好了,对不起,都怪我。以后再也不提了。你这么大一个人,好好地站在我面前,除了你我还能相信什么呢?带我跑了这么久,你累不累呀?稍微休息一下吧……还是谢谢你了。”我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北斗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说实话我以为她要哭了呢……虽然我不觉得她会流眼泪。我想象了一下这个人面无表情地发出哭声,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果然……好怪啊。
“是该休息一下了。真正的赛跑还没开始。”
“什么意思?”
“有人在靠近这里。”
“你是说……”
“等一下我们要分开了,万一我的推测出现误差,能不能活下来全靠你自己了。”
“那你呢?你一个人能对付他们吗?”
“只要你不妨碍我。对了,以防万一,这是我的另一个手机号,铃声和我平时用的不一样。感觉不对就给我打电话,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你也一样。如果你忙音前没有任何操作,我也会去找你。不嫌弃我拖后腿的话。”
我把手机递给她,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腕。比我的体温要低,不过不至于和她的手一样冰冷。她有温度,她是活着的。也许几分钟后就不是了,也许几周,也许几个月几年……不会的,她是我认识人最强大的,我宁可相信Richter被击败,也不相信她会死。凡事都有意外,假如她真的死了,作为共犯的我真的可以一个人背负起所有吗?我不自觉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只有人体的温度能安抚我的忧愁了。
“在想什么?”
“啊!啊……没什么。号码录进去了吗?我看看,等一等,‘带薪摸鱼杀人’是什么东西?”我忙地放开她,一低头就看见她给自己的号码备注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并没有人给我付钱。”她把衣服上的鲨鱼兜帽戴起来,吐了吐舌头。
“没救了……”
“北野,你是不是想看我的纹身啊?刚刚一直抓着我不放,肯定是想看吧?”
“是,是的。”我总不能说诶呦我好害怕你死呀,人家一想到你要死了就活不下去了嘛。呃啊,我听了都犯恶心。
于是她脱掉外套,露出手臂介给我看。
“许德拉。是主人送给我的。”这是她右臂上的大黑蛇。
“这是主人的家徽,叫做‘诺尔萨达斯之剑’,我有这个标记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绝对不可以!这是主人的命令。”这是左臂上的剑形图案。
说到纹身的图案,她一下就变得兴致勃勃。她滔滔不绝地介绍每个图案的来历,就好像第一天放学回家的一年级小孩,给母亲分享自己新交到的朋友。
“这边,你能看见吗?这是伊卡洛斯,我叫它小黑鸟。小黑鸟也是主人送给我的。”她撩起T恤,露出后腰上的猛禽,具体是哪一种我说不上来。如此一来我就不可避免地看到她光裸的腰了。我本意只是看看那个图案的样子,可是她的身体显然更有趣。我才不是喜欢看才盯着的!谁让漂亮的肉就放在这里!她的腰没有很细,怎么看都不会比例失调。从侧面看还能看到腹部漂亮的线条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律动。我听茉莉说,诸如藏原老师这样的演员,为了让形体更贴近男性,舞台演出时会在腰上缠厚厚的布,以此掩盖身体的曲线。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第一次见到北斗起就觉得不对劲的点了,这家伙的胯骨窄得离谱。脸也好,声音也罢,她全身上下都相当的女孩子,只有这个胯骨不太一样。总是就是意外地没有违和感。可能是她长得太高了,我打心底里觉得这就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啊……各方面都很健康就是最适合的样子。
“好看吗?”
“好白,好细……你觉得失礼的话我不会再盯着看了,可是真的很漂亮嘛,要是能摸一摸就更好了……你的小黑,嗯,小黑好看呀,嗯嗯。”我一时慌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说的就是小黑。”
“呜呜……”感觉自己被欺负了,虽然没有证据。
我们移动到一处岔路口,两条路都通向渡部家的凶宅,我们将在那里汇合。我不确定这样冒死的行动是否有意义,但是如果不尽早除掉根源,又会有多少鸣海先生等着划开北斗的肚子和我的脖子……我不关心他们的动机,杀人的理由千千万万,或许根本不需要一个理由。被杀的人是我自己,这就是我不计代价也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我厌恶的是恶意而非杀意。因此,处理这些肆意挥霍无辜人士性命的暗示者,无论北斗用何等丧心病狂的手段杀死他们,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慈悲是留给人类的,这些家伙根本不算人。
北斗戴上鲨鱼兜帽,说了一句“我找谁要钱……”,随后一拍我的肩膀,先一步跑向岔路。他们离我非常非常近,我仿佛能听到幽灵撕破热浪的声音。我全力奔跑起来,时不时回头看看。乌云越积越多,雷声在头顶爆裂。树梢上的麻雀忽地一下飞走了。我现在只能听到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