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我想想办法。”
他挂断了。
“监控的事,谁做的?”
“应该不是我们吧……再怎么说,我们只是全力逃命,连仪器的影子都没见到。”
“整件事都很奇怪。北野,元和是谁的年号?“
“怎么问起这个了?嗯……我印象中没有这个年号。”
“你出生之前也没有将军用过吗?”
“我印象中是没有的。起码近一百年没有。到底怎么了?”
“这个该怎么解释?”
北斗拿出装钉子的纸盒,上面赫然印着:元和十二年三月产。
“机器做出来的彩盒,并不是百年前能有的工艺。元和……到底是谁的年号?”
我们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暂且当作印刷错误处理了。源越清突然连上了麦克风,听到他的声音就让我烦躁。
“中午好,二位吃饭了吗?先别吃了,去演出厅看霜月小姐的演出吧。”
“你有病吧!不用你说!”
“演出就要开始了,你们最好快一点。”
我看了看北斗的腿,很是担心。拉着我跑来跑去已经够痛苦了,让她休息一下不行吗!
“你没关系吗?”
“一定要按时到场。”北斗说。
“你别听他的!”
“他是源越清,亲手抓住我的人。他不会这么无聊。”
“那又如何?我在乎的是你,关他什么事。”
“真稀奇,你不是盼着我死吗?”
“都怪你谁的话也不听,说什么‘北野的安全最优先’。是你逼我多管闲事的。”
她争不过我,暂时也跑不过我,只能在行动上反抗我。我说东她就往西,叫她慢点她就跑,叫她跑她就站着不动了。
纯粹的彻底的脑子有坑的犟狗一条!
入场排队的时候,我的目光被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背影深深吸引了。那是一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性,脸上捂得严严实实的。她吸引我的点是高挑的身形,以及漂亮的肌肉线条。从我的视角看去,她应该比北斗矮一些,但身材却结实得多,简直就像职业运动员。平时很难看到这样高大强壮的女性,她站在人群中会让我想起神话里的女战士。
不止是我在关注她。关于这位女士的窃窃私语没有停下过。
“和男人似的。”
“一看就不是持家的女人。”
“女的长这么高干嘛,丑死了。”
“这种女的来我们家族都没人要。”
刻薄的指责永远没有太大变化,不满足男人幻想的就会被侮辱与埋没。令我稍微宽慰的是,也能听到一些女孩小小的声音,她们在说:我也想和她一样充满力量。
“呵,怎么不骂我呢?不会是因为我太高了还没穿裙子就把我当男人了吧。”
“你想挨骂?”
“我需要一个理由,方便之后收拾他们。”
“好随便啊……”
“起码我没有穿着丝绸羽织炸了他们的广播站。”
进场之后,我们被安排在了前排靠近舞台袖的座位,一想就是源越清的指示。
聚光灯照亮了舞台,三个光芒四射的女高中生跳上舞台,摆出可爱的造型向观众问好。
……斯特拉和小雫都在,剩下的那个孩子是……
我没看错吧?
长山日向!?
这可真是想不到,日向竟然是偶像。这么内向的孩子,站在舞台上也是闪闪发光的。这就是舞台的魔力。站在上面就会忘了自己是谁,世界上仿佛只剩下音乐与舞蹈。对我来说,舞台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存在。
接着小雫解释了先前宣布毕业的情况,原因是事务所内部的变动,他们和队友分成了两个新团体。斯特拉继续带领“坠落女神”,其他一些成员则另组成了全新的组合。
“那个,我,我是长山日向。今天是第一次站上舞台。虽然没有经验,准备也很仓促,我,我会努力的!”
日向喊出了自己的宣言,观众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有不少观众被她可爱到原地变成粉丝。我往后瞥了一眼,三色应援棒组成的海洋可谓壮观。当然也很吵就是了……
看着她们蹦蹦跳跳的样子,我紧绷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年轻真好。
我在这感慨岁月静好的时候,旁边的北斗如坐针毡。她皱着眉头,注意力全然不在live上。这时候还惦记要命的工作,不愧是她……
“不喜欢流行乐吗?”
“根本听不懂在唱什么,最近的火起来的歌都流行烫嘴吗。”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来来回回就那一套。”
“太艺术了,我看不懂。”
“大众选择了这种方式,怎么就艺术了?”
“因为我看不懂。”
“……”
“其实我是古典派来着。”
“真没看出来。”
北斗闭上眼睛,好想在审视黑暗一样。我不打算打扰她了。过了一会儿,一只黑色的游隼钻出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北斗腿上。她摸了摸游隼的头,说了一声拜拜。这只猛禽便钻进了她的衣服,回到了它本来的位置。
“你的‘第四只眼睛’?”
“有人来了。”
“你看见谁了?”
“不认识,不是冲我和你来的。”
“他要做什么?”
“杀人。”
“不阻止他吗?”
“与我无关。”
“我就知道……”
“你也做好准备,万一情况不对,我会找机会动手。”
看演出的心情全毁了,我也变得坐立不安,束手无策地等待着某个人死亡的瞬间。
我一秒一秒地数着经过的时间,这太煎熬了。突然间,二层的工作走廊喷出了一束火舌。音乐声完全盖过了火药爆裂的声音。下一秒,观众席爆发出惨烈的尖叫。风间将雅像一尊雕像矗立在落座的观众之中,她怒视着枪击的始发地,肩膀血流如注。
看起来,暗杀失败了。
见风间遭到枪击,日向演出也不管了,扔下队友就往台下跑。她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如同一只失去孩子的雌鹿。
“不许动!”风间怒喝一声,拦住了日向。她的身体在崩溃的边缘,子弹深深没入了她的身体。她有些摇晃,一手扶着前面的座椅,将所有的愤怒投射在阴影中的刺客身上。
“我知道你在那。”风间冷冷地说,“一会儿就来抓你。”
她说话的功夫,我好像感觉到了某种奇怪的波动,北斗也是一样的。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立刻就锁定了波动的来源——风间将雅。
直到枪击的瞬间,北斗都无动于衷地盯着舞台旁边的音响发呆。她从风间身上感受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突然就闪出了蓝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眼。她像是受到了某种震颤,急切地渴望从风间身上找出什么矛盾,她像狩猎的猎豹一样盯着风间,我仿佛能听见她捏出了手骨的响声。非人的气质逐渐占了上风,我不敢想放任下去会发生什么。
“别发呆了!”我拍了拍她的脸,把她拉出深层的世界。
怪异之间会相互吸引。北斗注视风间的时候,风间也注意到了她。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仿佛一颗火星就能引发爆炸。她没顾上北斗,甚至自己的伤势。她强撑着疏散演出厅的观众,扯着嗓子指引安全的撤离路线。
斯特拉也很机灵,她根据风间的指挥亲自引导起慌乱的人群。
真了不起。我非常佩服这两个孩子。
那么,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突然间,二楼的防护栏被人撞破了。那个刺客并没有逃离现场,他从高处一跃而下,拔出腰间的武士刀。
他的目标是长山日向!
包括北斗在内,谁也赶不上了。风间向日向伸出手,呼喊在喉咙里哑然。北斗站了起来,朝刺客全力掷出了铁钉……
铁钉击中了刀身,巨大的冲击力改变了刀刃的轨迹。这一刀没有砍到日向。
“长山同学,小心!”
霜月雫跳下舞台,推开了完全吓傻的日向。这第二刀正正好好冲着小雫的脖子袭来了……
黑暗顷刻间笼罩了整个演出厅,一点白光自黑影中而生。叮当一声,弹开了那绝对致命的一刀。身着纯白色盔甲的武士紧紧搂着小雫,它那长到夸张的野太刀已经架在了刺客的脖子上。
铁马浪人!
我被这神话般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我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欣赏铁马浪人的斩首秀。简直太美了……从地狱里杀出来,浑身一尘不染的白色恶魔,大概就是这模样吧。
北斗也被强大的怪异吸引,拉上我躲进了舞台袖。
宣判的时刻就要来临了。铁马浪人举起屠刀,受刑的刺客在恐惧中闭上了眼睛。
一声枪响摧毁了我们所有人的期待。还是在那里,这个刺客枪击风间的地方,又射出了一发子弹。目标,是铁马浪人怀里的霜月雫。
铁马浪人用手臂挡下了子弹。子弹穿透了它的盔甲,留在了它的肌肉里。
短短几秒已经给足了刺客时间,他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看台,嘴里骂着什么,重新举起刀与铁马浪人正面对决。
“动手吧,北斗!”
“不要。”她出神地望着受伤的浪人,无意中露出了惊悚的笑容。
她的目的已经变了,她在看戏,而且要看到结局。
我不再管她了,一个人从后台溜进了二楼,我找到了枪击的地点,那里早就人去楼空了。有素养的刺客绝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我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不抱任何期望地搜索起来。就在我彻底放弃的前一刻,我注意到防护栏下面的缝隙里有一丁点颜色不同的区域。我打着手电趴下观察,确定了那是一滴血,并且是没有干涸的血迹。目前还不清楚它是否有用,可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痕迹。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带走。我翻遍了全身,一张纸巾都没有,情急之下我拎起裙子的一角,尽可能多地沾上了这滴血。
传说一个人经历了六百六十六次不幸之后会得到一次截然相反的好运。我希望我的好运别再让我等太久了。
回到楼下,铁马浪人与刺客的缠斗仍在继续。这刺客也是异于常人,他的手枪和狙击枪都被打到远处了,全靠着力大无穷和铁马浪人硬碰硬。他的刀砍在舞台上,次次都能将坚硬的支撑板砸出一个大坑。相应的,他每一次攻击都显得相当笨重。若不是铁马浪人持刀的手臂受伤了,他早该下地狱了。
他大概清楚自己终究不是铁马浪人的对手,攻击的目标一直放在小雫身上。铁马浪人一边应对猛烈的攻击,一边保护小雫,早已没了初见时的余裕。
“你会怎么做,快让我看看!”北斗激动地啃着指甲。
铁马浪人打了一个响指,无数的影子聚集在它脚下,一匹同样洁白无瑕的机械骏马将它与霜月顶到了背上。
这才对嘛,铁马浪人是与马匹同生同死的武士,马背上才是它的主场。
找回主场的武士立刻扭转了局面,它追赶者溃败的刺客,每每要逮住他时总会放慢速度,不轻不重地砍他一刀,绝不要他的命。它是在报复吧,报那颗子弹的仇。它像一只逮住老鼠的猫,残酷地玩弄着老鼠的生命。它一刀接一刀砍下去,活生生将刺客剐成了半具骷髅。
刺客终于承受不住痛苦摔倒在地,他的手臂已经被削得不剩多少皮肉,于是他决定给自己一个痛快。
不过很显然,有人不准他死得这样安宁。铁马浪人将太刀换到左手,摆出了夸张的架势,硬是把刺客的武士刀砸成了好几截。这股强大的力量同时也震碎了他的骨头,他再也没有反抗的机会了。
铁马浪人将近两米长的野太刀收在马腹旁的刀鞘里,将小雫轻轻地抱下马。这时,本该死去的刺客突然抓起了刀刃的碎片,挺着最后一口气,将断刀飞向了铁马浪人的头颅。它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断刀,刀刃的前端只有一点刺入了它的面罩。
面罩还是碎了,碎成了好几片。铁马浪人慌了,它一把将小雫抓进怀里,捂住她的眼睛,威胁道:“不准看我。”
面罩下,是女人的声音。
“谢谢你,武士大人。”小雫说,“我会永远记住你的,直到我死。”
铁马浪人沉默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与纯白的骏马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演出厅的灯光亮了,这意味着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小雫的心思好像还沉浸在钢铁铸成的马背上,不由地抱紧了双臂。
“看样子这之后我必须回一趟西西里了。”北斗严肃地说。
风间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日向在她身边急的团团转,一问才知道风间竟然要自己把子弹头抠出来。
“我,我来星见川之前上的是护理院校,我可以,我可以处理……如果有工具的话……”
“叫医生了吗?”
“风间同学不让我那么做,她还让斯特拉同学把门堵上了。”
“你需要什么工具?”
“手术刀,止血钳,纱布……还有……”
“刀。”北斗把自己的小刀交给日向。
“不行,没有消毒不能用。”日向着急地四处观望,可是消毒水又不会从地里长出来。她好像是发现了刺客遗留的枪械,眼睛一转,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火药的话,其实也可以。嗯……可以吗?”
她非常走运,两把枪里的子弹加起来足够她用了。她把火药倒在地上,北斗拿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将其点燃。日向将刀放在火上炙烤,一切准备就绪,她先割开了风间的衣袖,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才开口说道:“这个真的很疼,请风间同学坚持一下。”
“都说了我自己可以!”
“不行,你得听我的。该轮到你听我的了。”日向不给她留一丝余地。
日向切开弹孔,试探性地用刀尖寻找子弹的位置。由于没有镊子辅助。她只能用小刀把子弹推出来。在我这个外行人看来都是十分困难的挑战,日向她真的没问题吗……现在只能相信她了。
刀尖试探的过程不可避免地会重创伤口。风间的脸没了血色,浑身都在冒冷汗。座椅的扶手都叫她抓出了一道道痕迹,尽管如此,她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唯有痛苦化作的叹息,无声地伤害着我们。
北斗除外。
“为什么要哭?”风间问道。
“我没办法减轻风间同学的痛苦。这明明是我擅长的领域,我却连……喜欢的人……都救不了……”
“我没听清,你说什么人?”
“没什么……是家人,家人……”
“喂,我好像听见舞台那边有动静,你俩去看看。”风间催促道。
我和北斗走了没几步,后面就传来日向的惊叫。我还以为出了事,结果回头就看见满脸通红的日向和眼神游离的风间。
我已经没力气埋怨他们了。最离谱的是,我也听见舞台上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难道刺客还没死?
我走到舞台上,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那声音像是在敲击,有节奏的传达信息。我把耳朵贴在地上,跟着声音的方向,最终发现了一个洞。这一定是刺客和铁马浪人打斗时砸出来的。
我眯起一只眼睛,试图看清里面有什么。这时,一只沾满血的手窜了出来,扣住了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