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死。
“抱歉，我失陪一下。”
眼泪失控了。我捂着脸小跑藏进卫生间，把自己锁在隔间里。
我没想到北斗突然叫我和摩西小姐一起吃饭，穿的都是最普通的衣服，妆容也没有好好准备。我甚至把酒倒了一身，在摩西小姐面前失态了。我和北斗待在一起这么久，我竟然连她的生日都不知道。两手空空地坐在高档餐厅的包厢里，一句发自内心的祝福都说不出口。
我太失败了。
摩西小姐虽说有奇怪的癖好，她真的很爱北斗。电话里我以为她会敌视我，可实际上她只是把我当做新朋友，让我加入她和北斗的空间。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没做。
我是无法与摩西小姐相提并论的。无论事业、出身，乃至人情，她都在我之上。我真的有资格继续做她的粉丝吗？我还能继续留在北斗身边吗？
手机响了。北斗给我发了消息。
【你怎么了？】
【我没事】
【你在哪？】
【都说了我没事！】
【等着】
发完这条消息，她就不再回复我了。不到一分钟，我所在的隔间门就被咚咚敲响了。
“开门。”是北斗的声音。
“你回去吧，我等一下就出去。”
“我等着。”
“别等了你先走。”
“我不。你快点出来，我有话要说。”
“才不要。”
“拆门的声音很大也没关系吗？”
“我知道了，你别拆！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就出去。”
我整理好情绪，擦干眼泪，端起架子打开门。
“还以为你喝吐了。挺能喝呀，真没想到。”
“……”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喝的是什么？苏格兰威士忌，芝华士的。”
“……”
“不喜欢法餐？”
“这么贵不可能不好吃。”
“那不喜欢威士忌？”
“我喝不出来，无所谓喜不喜欢。”
“不喜欢我，对吗？”
“……为什么不早说你今天过生日。你知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准备有多被动！”
“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估计我说了你也不信，其实我根本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就不要叫我来！我不在乎你们的关系有多好，我不想看见摩西小姐像逗弄观赏犬一样饲养你。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以为你见到她会开心……偶尔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早点告诉我的话，我就能准备一下自己，让我与你更相衬一点。”
“你不比克里斯汀差，用不着和她比较，也不需要她的认可。我这种人才是配不上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不会为了别人做出改变，你也一样。”
“你看见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服务生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谁啊，我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给你们丢脸了，抱歉。”
“我不要脸，你随意。克里斯汀向着我，没事。”
“嗯……我一定给她留下糟糕的印象了，我要向她道歉。”
“相信我，二十分钟之后她就把这些都忘了。克里斯汀对无关紧要的事毫不关心。”
“真的吗？我还是有点……”
“再不出去克里斯汀就要杀过来了。”北斗翘起尾巴擦掉我眼角残留的眼泪。
摩西小姐心不在焉地吃着蛋糕，完整的蛋糕被她用叉子切成了小块，她似乎还要把块状物进一步缩小。
【怎么去了这么久？北野小姐没事吧？】
【她喝太多了不舒服】
【我让厨房煮醒酒汤】
“没关系，我已经没事了。”
摩西小姐还是坚持让我喝了一大碗醒酒汤。我可能没醉，但一定撑死了。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摩西小姐终于结束了用餐。她先把北斗喂饱，自己才慢悠悠地切开盘子里的牛肉，优雅地放进嘴里。在法国待久了吧……
北斗从始至终没说几句话，没有对我表现出一点关心，和摩西小姐也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这就是她与陌生人的相处模式，在摩西小姐的视线下，最稳妥地就是不要让第三个人有机会插足她们的空间。
我懂，我懂。偶像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如果您不要像游戏里跟踪任务里面把暴露的玩家送回复活点的npc就好了。
我正想着，突然胃里一阵恶心，接着四肢变得沉重，困意席卷而来。
我不是喝过醒酒汤了吗，怎么现在都不起作用！好像动不了了，怎么会有四个北斗，好奇怪呀。
【普莱尔，你知道北野小姐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
“胡说，你明明就知道，你和我住在一起，你知道，你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脑子不是这么想的，不受控制就说出来了！
四个北斗都脸色都不太好，嘿嘿，我气死你。
“你就感谢克里斯汀听不懂日语吧。”
摩西小姐把我搬上出租车，她们一直把我送到家里。
【北野小姐和谁一起住吗？门口有两双拖鞋】
【可能是家人吧】
“她才不是我的家人！”
“吵死了。给我闭嘴。”
摩西小姐帮我换好衣服，把我放到床上，顺便贴心地倒了一大杯水。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们要走的时候我拉住了北斗，问她说：“你要去哪？”
“克里斯汀那。”
“几点，几点回来？”
“我要在她那边睡。”
“你胳膊不能动。”
“她会有办法的。我走了，阿尔伯特看门。”
然后，她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了。
别走，再多待一会儿。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你不许幸福。
我又做了同样的梦。
水杯、粉末、骨灰、指环、台本、疯狂的蠕虫……
我开始奔逃，在黑暗中到处乱撞。有人猛推了我一把，我扑倒在地，然后马上被人揪着头发拽到了一边。那个丑恶的男人流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我。
柴田……
柴田的身体开始膨胀，逐渐变成了一个只有嘴和下半身的肉球。他咧开大嘴，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好像要把我吃掉。
不要！别过来！柴田义和，你不要过来！
“北野，北野！”
有人把我晃醒了。
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北斗的脸。
我又梦到柴田了，还是老样子，被他追得无处可逃。
“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没什么……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陪摩西小姐吗？”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我想起来今天还没喂狗，就找借口溜出来了。”
“真羡慕你的狗……喂完就赶紧滚吧，我要睡觉了。先确认一下，你拿来喂狗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目前不是。”
北斗在冰箱里翻找什么，随便她吧，反正她心里只有狗。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快餐盒进了我的卧室。她把餐盒放在床头，看了一眼时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来不及了，你等会儿帮我喂一下阿尔伯特。”
“所以你到底回来干嘛的？”
“喂狗。”
我指了指散发着阵阵香气的餐盒，头上浮现出一百个看不见的问号。
“喂这个？！”
“你舍得就喂吧，我走了。”说完，北斗就急匆匆地走了。我来到窗边看，一辆出租车正等着她呢。
我拦不住她的，我也不能拦住她。她只是在履行义务，作为狗的饲主，作为饲主的狗。她微小的怜悯中没有对我的爱，我何必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慈悲而痛苦呢。
但是真的，我可能就是这种人吧，现实摆在眼前装作看不见，给一切都找到满足自己想法的借口，等到被揍的鼻青脸肿了还是嘴硬地认为错的不是我，是答案。
尽管她本人不反感这样那样的义务，我依然觉得她就像自然保护区里的动物，看起来自由自在，实际上哪也去不了。她在摩西小姐撑起的一方天地中享有宠爱，就凭这一点已经比我幸福得多。那么我到底在纠结什么，我不奢求他人的爱，不期望讨来的幸福，但是我一看到她顺从的趴在摩西小姐脚边，就浑身难受。这种感觉，就好像蚊子叮在脚心的包，又痒又疼。
隔着塑料袋能摸到餐盒传来的热量。打开袋子，我看见盖子上贴着一张便签。便签上的字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写的似的。有趣的是，前两句似乎是用法语写的，这两句话被涂掉了，后面的都是英文。
【路上闻到很香的东西，买了。你基本没有吃晚饭吧，因为你的剩饭全是我吃的。别跟她说我偷跑出来见你。ps.记得喂狗。给我留一口（不是指狗粮）】
什么呀，好莫名其妙的幽默感……
这家伙还挺可爱的嘛。
偷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送饭？怎么有种好强的羞耻感……简直就像背着夫人搞不伦。不行，这么想太严重了。如果摩西小姐知道自己养大的狗偷偷对别人摇尾巴的话，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我突然有点期待被她抓现行的那天了。
真是可悲，我竟然对自己的偶像抱有这样强烈恶意。摩西小姐坐拥我无法想象的一切，而此刻她执着的东西正在脱离控制，从指缝中溜走。
凡人窃取了神明的财宝，最终遭到天谴。我好像抓住了女神的裙摆，甚至乐在其中。
要把她拽下神坛吗？要取而代之吗？如果她不在那里，我又该看着谁呢……
哪怕只是一个不易察觉的小洞，它一旦存在，便会不断扩张，等到洪水决堤，为时已晚。恶魔将钉死耶稣的锤与钉交与我手，势必要留下裂痕。
我毫无疑问是个贪婪的女人。
或许是肠胃清空的缘故，这份炸鸡比今晚的法餐还好吃。平时为了保持体型，我几乎不敢吃高热量的食物，偶尔吃一次感觉真好。摩西小姐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困扰呢，诶，那就没办法了，她的那份得自己去买。
最后我剩下三分之一留给北斗。炸鸡这种东西放时间长了就会很难吃，感觉可以料想到她吃一口就扭曲的脸了。
我把炸鸡放在阿尔伯特嘴边，它闻闻就唉声叹气地走了。一条狗哪来那么多情绪，真是的。有什么吃什么吧，让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冰箱里多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还没打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我打开袋子，里面装满了碎肉，血已经凝固在上面了，一片连着一片就像案发现场。
这肉有点新鲜过头了。
起初我没想那么多，以为这就是普通的猪肉或者牛肉，然而，就在我把肉倒进狗碗的时候，一颗眼球猝不及防滚了出来。我着实吓了一跳，我安慰自己那是猪的眼睛，直到我在碎肉中看到了人的半截手指。
“北斗你个?%&?%?…&！！！！让不让人活了！！！”
阿尔伯特完美地帮它的好主人解决了抛尸的麻烦，碗里的吃完了还叫我把剩下的都拿出来，到最后连塑料袋都舔干净了。
感觉今晚是没法睡了，家里进了脏东西，是不是找个阴阳师来驱邪比较好？不对，最难搞的脏东西每天和我睡一起，别把她也驱走了。
真是不得安宁啊。
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与摩西小姐将比以往更加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