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早逝,他虽有父亲爱护,可几个哥哥年富力强,对王位虎视眈眈,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在西戎其实已是危险重重。
此次求和是父亲想借助大昭之力,为他争取时间。使团离去后他一直装病躲开了几个哥哥的暗算,但哥哥们却在使团中安插人手意图挑起争端。
赫连乌戈想起远在西戎的父亲的身体,想起前来京城路上的种种危机,以及不知前路何在的未来,眼眸暗了下来。
不过他早已学会了隐藏真实的情感,再次抬眸,低落的情绪转瞬即逝。
孟易安不算心细,并未看出什么,两人围坐在着烤炉,很快又各自挑些过往趣事聊了起来。
孟易安从赫连乌戈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西戎的王位之争,知道西戎除了和大昭,更是为了与狄夷争夺草场资源交战多年,也听他说起草原百姓冬季生活不易。
“哪怕有再肥美的草场,冬季一场场雪下来一样难熬。今年这样的寒冬,还不知有多少人冻死。”赫连乌戈提起西戎子民,眼中露出怜悯之情。
“看天吃饭哪能行,我们大昭百姓在冬日前也是要一日不得闲,才能备下防寒的衣服和冬日的口粮。”孟易安夹起一片炙好的鹿肉送进嘴里,随口说道。
“说的倒轻松,你们中原水美地肥,哪知我们的难处。”他这话似乎是将草原百姓的困苦归结为不够勤劳,一旁的少女护卫立刻不满反驳。
“依古丽!”赫连乌戈厉声呵斥。
依古丽见少主神色严厉,忙垂下头向孟易安赔罪。
她虽动作恭敬,孟易安却能感觉到她的不满。不过他也发觉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于轻巧,朝赫连乌戈摇摇头,没有怪罪少女。
“我方才听你说,你在京城是要待上半年?”孟易安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问。
待得到赫连乌戈点头的肯定回答后,他支起一边盘坐的腿,摸着下巴给他出起主意来。
“我看国子监那些四书五经你学了也没多大用处。皇上既然准许你在国子监上学,你不如多去藏书楼看看,哪儿有不少医术和耕种的书籍,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虽说两国已经议和,西戎和大昭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但若不是听说了赫连乌戈的汉人血统,又看出他不喜战争的爱民之心,孟易安不会如此提议。
赫连乌戈眼睛一亮,“我正有此意。”
此次前来京城的路上,看到大昭百姓的生活,他深知草原各族这种游牧生活不是长远之计。但不论是耕种方式还是工具,要想习得非一日之功,工匠更是难得,只能想办法去学。
只是许多族人只看到眼前的利益,根本不愿做出任何改变。这也是他想要争夺王位的原因,草原以强者为尊,他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能改变族人的想法。
“待明日回国子监,我带你上藏书楼看看,如果你身边有能抄写汉字的侍从就更好了。”孟易安看了一眼两少年,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没有也不打紧,国子监的书生们有些生活拮据,只要给得起银子,抄书这事他们最擅长。”
见孟易安连这些都替他想到了,赫连乌戈虽未说些什么,眸光微动唇角勾起,心中好感更甚。
两人如此这般约好,临走之时孟易安唤来阿黑,又眼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了别馆。
***
这边孟易安的马车刚拐出琴台巷不远,迎面撞上一队人马。
来人穿着清一色的劲装,一个个趾高气扬颇有些不好惹的意思,车夫见状忙唤:“少爷…”
宝林见马车停下,撩起车帘探出头来瞧了两眼,很快便转头轻声对孟易安道:“少爷,好像是暗行司的人。”
宝林不认识来人,却识得暗行司的腰牌,眼尖看到了马上那人挂着的腰牌。
巷口处路窄,两方人必有一方要让道。孟易安看天色不早,不想在此耽搁,摆手道:“让他们先走。”
车夫闻言忙将车驾至一旁,留出半条路来。谁知对方却还是一动不动,孟易安等了半晌,伸出头来问:“怎么回事?”
一抬头就见沈云归沉着脸端坐马上。
他今日未穿官服,只着玄色劲装,但腰间金线吊着的腰牌,却露了暗行司的行迹。
看这这架势,孟易安察觉出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
不待他先开口,对面的人在沈云归的眼神示意中朝马车围了上来。
孟易安挑眉,“沈大人这是何意?”
他话音未落,就见沈云归手持剑鞘挑开车帘,飞身到了马车内。
沈云归身上带着诏狱特有的血腥狠辣气息,目光微冷,言简意赅:“办案。”
“你办案办我头上来了?”孟易安被气笑了,“我犯了什么案,劳沈大人如此兴师动众?”
沈云归这是奈何不了他爹拿他出气?
“西戎使团中有人欲图谋不轨,孟公子方才从使团处出来,暗行司乃是例行询案。”
没想到沈云归还真有理由。
但他理由再充分孟易安也不信。沈云归看他的模样,哪里是例行办案的样子,分明是想生吃了他。这要不是公报私仇,他就不姓孟。
可问题是他就算公报私仇也该去找那位孟相才是!
孟易安气得不轻,盯着沈云归的脸咬牙切齿:“暗行司当真是跋扈得很,大街上就随意抓人?沈大人要真是不让人进使团,怎么不在别馆外面就让人拦着,何必等到我进去再出来?”
沈云归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冷笑一声,然后装也不装了,“若你不进去我又怎么请你去暗行司走这一趟?”
孟易安看了眼外面围着的众人,又看了下一旁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车夫,和紧盯着沈云归随时准备冲上来拼命的宝林,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听父亲的话,每次出门多带点人。
面对沈云归的威胁,孟易安终于有了一丝紧张感。沈云归在传言中可不是什么好人,至于暗行司,那更是龙潭虎穴。
慌乱间袖中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是赫连乌戈送他的骨哨,孟易安握紧了骨哨,有了一个想法。
他大氅中的手正要抬起,就这一个动作还是引来沈云归的侧目,想起对方的借口,孟易安唇角一抽,不得不把手又放了下来。
要真引来了赫连乌戈好像也没什么帮助,说不定还坐实了沈云归的话。
就在孟易安思索再三时,沈云归已经指挥着手下调转马车,顺便把他的车夫和宝林给赶了下去。
见他赶人下车的动作,孟易安愣住了。这是只要带他一人回暗行司的意思?
“少爷!”被拉下车的宝林哭喊着死死抱着车辕不放,仿佛他一松手少爷就进了虎口。
“你快松手吧!”这是你护主的时候吗?
孟易安这时觉出长顺和福生的好来,要是那两个小厮,肯定第一时间想的是赶紧回府里给他爹报信,而不是在这守着跟他去暗行司。
宝林被少爷的训斥惊醒,总算想到了该干什么,听话地松了手。一边往旁边溜一边偷偷看沈云归等人的脸色。
在发现暗行司的目标只有少爷,没人拦他后,宝林飞快地跑出巷子,到了拐角处又不放心地回头。
躲在墙角目送孟易安被带走后,宝林抬起袖子一边抹眼睛,一边咬着牙转身跑向丞相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