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孟易安一直惦念着父亲昨夜一夜未归之事。
马车刚停下,长顺才掀开帘子他就猫着腰从里面钻出来。脚还没落地,就扬首冲等在门口的宝林问道:“我爹回来了吗?”
“老爷今日一早就回来了。”宝林在门口吹了一会儿风,冷得缩着身子搓手哈气。
孟易安随手把手炉递给他,“那正好,我爹还在书房吗?”
他这话就是随口一问,心中实则有了答案,脚已经朝书房走去。
“少爷,小的不冷,外面风大,您别冻着了。”少爷能把他们这些下人的辛苦看在眼中,他就是在这等上一天都不觉得累。
孟易安对他一摆手,不耐烦道:“你拿着就是,刚在马车里都快冒汗了。”
丫鬟们怕他冬日在国子监上学冷,准备的都是新做的厚冬衣,讲堂四角有炭盆,马车里也早被长顺烘得暖暖的,他还真不觉得冷。
“诶,谢少爷赏。”宝林看着手炉,手里心里全是暖的。
他只停了那么一下,就见少爷长腿迈出去几丈远了,连忙追了上去,“少爷——少爷——您等等我。”
“呼—少爷,老爷是在书房没错,不过…”宝林余光瞄向去往朝晖院的路,又抬头看孟易安,欲言又止。
孟易安脚步未慢,匆匆瞥了一眼他:“不过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哎呀,要不少爷您还是先回朝晖院看一看吧。”想起朝晖院那个情形,宝林感觉自己很难说清楚。
“发生了什么事?”孟易安眉心一跳,心底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虽着急去问父亲也还是听了宝林的劝,转向朝晖院的方向。
朝晖院有点远,这回他还是抄了那处角门的近道,只是没再碰见孟初宜院子里的人。
也不知上回那事之后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牵连被王氏责备。
***
穿过角门没多久就到了朝晖院,还未过垂花门,他就听到了若冬发愁的声音。
“这、亦秋姐姐,你说这东西堵在这儿,咱们该怎么办?”
“什么东西怎么办?”孟易安边说边迈过石槛,等他的身影越过绿色屏门,忽觉眼前一暗。
今早走时还好端端的院子里多了的庞然大物,把他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约两人高,三人合抱那么粗的大石头直挺挺地堆在他的院子中间。这石头奇形怪状,中间又是千疮百孔,看起来甚是怪异。
“谁把这么大一个太湖石扔到我这儿来的?”
孟易安仔细一看发现了,这不就是在园子里常看到的太湖石吗,只不过这种大小的不太常见到。
太湖石形状各异,姿态万千,是大自然鬼斧神工雕琢之物。欣赏之人觉其玲珑剔透,神韵天成,别有一番风雅趣味。
而这太湖石不仅巨大造型也奇特,既有曲折圆润之态,又有清雅刚劲之姿,别说如何得来,一路运上京来已是不易。
但一个扔字就能看出孟易安对这个石头的态度。
这种附庸风雅的玩意儿他从来欣赏不来。
等他走近,才看到太湖石旁边还放着一个黑漆漆的大箱子,箱子半人高,还没有打开。
院子里的丫鬟和几个小厮都围在太湖石和箱子旁,苦于不知如何处理。
见他回来,亦秋松了口气,福了礼赶紧开口:“少爷回来了就好,否则奴婢们真不知该怎么处置这东西了。这些都是下午刘管家派人送来的,说是暗行司的沈指挥使送来的赔礼,礼单子还在这儿呢。”
“这什么沈大人也真是的,这都送的什么礼呀。”若冬瞪着那突兀的大石头,不满地嘀咕。
“外院的事,姐姐还是少说两句吧,让亦秋姐姐听到了又该教训我们口无遮拦了。”紫藤在一旁小声提醒,却换来若冬一个白眼。
紫藤虽也是大丫鬟,但没有若冬在朝晖院当差得久,只能默默低头咽下这口气。
孟易安围着箱子转了一圈,没有接过亦秋递过来的礼单,而是示意几个小厮把箱子打开。
一打开,箱子里跟套娃似的,还是各式各样的雕花木盒。
他随手拿起一个打开,“哟,还是湖笔中首屈一指的玉兰蕊。“
如此看来,坊间关于暗行司抄家发财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他那手字根本没眼看,对毛笔就更没有研究了。之所以认得这玉兰蕊,是因为在父亲书房见过,听说是御赐之物,只为皇家专供,笔身有特制纹印。他拿父亲那支笔也写过几个大字,没看出有何特别之处。
接着他打开一个木盒,又打开一个木盒,有端砚、歙砚、徽墨还有宣笔。
这样接连开了几个后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招呼亦秋把礼单拿给他看,“沈云归该不会全送的是文房四宝吧?”
亦秋递过来一个折子。
他拉开一看,长长一份礼单上密密麻麻的字。粗略一看,什么红丝砚一方,澄泥砚一方,湖州鼠须笔两支,宣州紫毫笔两支,紫玉光墨一方,澄心堂纸两刀等等等等。
果然跟他猜的一样,礼单上全是文房四宝,这一大箱子够他用到猴年马月去了。
哦,也并非只有文房四宝,他一目十行扫到最后,还有诸如玉石镇纸,琉璃笔架,砑花笺之类的,反正全是他看不上的玩意儿。
稍微觉得有点儿意思的可能只有那叫什么十二花神流沙彩笺的,光听名字还算有趣。
孟易安命人把盒子全拿了出来一一打开,终于找到那盒彩笺。
彩笺共十二色,纸面流光溢彩,以十二花令为题,压出十二月花神暗纹。可惜此时太阳已下山,否则在阳光下看这十二花神更能看出其中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