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弟子陆陆续续到达竹林腹地,三两成群,并行回台。
下了剑,谢灵津道谢后就直接举步赶回去。
拉开一段距离后,修月出玉佩,正要开口,却看见乔脉缀在最后面,刻意放缓了步子。
修月眉头一抬,拍了拍谢灵津的小臂,轻声道:“那个乔脉似乎要同你说什么话。”
谢灵津:“猜到了。”他本不想理,但纠结一会儿,还是停下来,侧身回头,一眼就看见乔脉露出心思被猜对的笑。
在乔脉走进前,修月“啧啧”两声道:“不简单啊,看起来像是要和你宣战。”
“你喜欢青暮吗?”乔脉走过来就问。
谢灵津皱起眉头。
乔脉此问应该是因为昨日在剑堂看见了他。
谢灵津欣赏甚至能与青暮共情,但不至于是喜欢,也并不渴望得到它。
所以他直截了当地说:“不喜欢。”
乔脉闻言,脸色非怒非喜,似有愉悦,却又掺杂着不满,很快,他的语调暴露了真实想法:“没品味。”
尾音微微上扬,说完连嘴角也忍不住翘。
谢灵津隐约感知到乔脉复杂的情感,面色微澜,声音倒还是淡淡的:“你喜欢……”
他其实还有下半句,“那就让它认可你”,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不必多嘴,就干脆停住,让三个字的余音飘在空中,略显滑稽。他不堪忍受这样尴尬的氛围,抬步往竹笑台走。
乔脉话没说完,追上来,把一句话从嘴里匆匆递出:“我自小没了爹娘……”
谢灵津的步子一滞,脸上什么神采都没有了,眼睛注视着乔脉,听他继续说:“是师姐把我带回来的,她待我很好,我也想做点事报答她的恩情,青暮是竹笑双剑之一,剑主定然是门派扛鼎之才,等我足够强,拿到青暮……”
乔脉坦陈道:“我就不至于难望项背。”
谢灵津勉颜强撑,顺着他的话问:“拿到青暮就能赶上吗?”
他问得很直接,将现实横陈其前——岑相竹是现今百年剑才之一,她不仅有天赋,而且对剑道本身更是有着强烈的执念。
岑相竹的天赋不可衡量,而这种深挚的剑情,在短短十八年里就浓重得不可忽视,在日后的岁月里也会愈酿愈重,让她和她的剑越来越夺目。
要如何赶得上?
乔脉倒是坦然一笑,说:“好歹也能挣个齐名。”
他说完,嘴里发出哼哼声,自己跃着步子往前走,说:“现在竹笑台的第五代弟子里,我称第二,只有师姐能称第一。”
这番对话莫名其妙地开始,又在意料之外中继续,最后伴着乔脉飞奔回去的脚步声而结束。
谢灵津不怎么与人谈心,因而,乔脉如此熟络地分享志向,在他眼里显然是跨过该有的距离了,心中略有惶恐,又觉得困惑。
修月豁然笑道:“他倒还挺实诚。”
谢灵津蹙起眉,半晌,开口道:“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说。”
修月:“正视你了,作为对手。”
谢灵津不会将心神放在这些困惑的事情上过久。
昨夜修月与谢灵津提及镇息妖灵后,打开了话匣子,从脑子里搬了好一些妖灵轶事同他讲,他不禁神魂飘荡,也暗暗下了决心。
今日回到竹笑台,就是要践行此事,和修月事先说好,她先回玉佩等着。
到了竹笑台,他并未直入屋居,而是拐去了在第一个清晨偶遇岑相竹的竹地。
追踪一夜,岑相竹误了时辰,眼下回来,一定会去竹林练剑。还没跑多久,他果然听见竹浪中的猎猎剑风,定下心神。
那边的岑相竹也察觉到他的靠近,待练完一套,她才停下来,问:“何事?”
她欣赏他的才能,所以愿意分出点耐心给他。
谢灵津自然也清楚她不爱闲聊,象征性地走了几步,随后顿足,盯着她神游在外的面庞,开门见山道:“你身边有妖。”
“……啊?”
玉佩域空中,观察情况的修月被他也搞得一愣,原本懒怠躺坐着的身子坐直。
谢灵津昨夜说要去找岑相竹问清楚,她未置可否,却也期待到时候揭开谜面的一幕,不曾想他是如此的直截了当。
不过只一瞬,她又敛了自己的讶异,撑头笑了。
意料之中的,岑相竹表情没有什么变动,目光递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谢灵津脸色沉静,对这个“秘密”不抱任何的情绪,没有沾沾自喜,也并不想以此为威胁,只是等着岑相竹的承认。
岑相竹读出这意味,神色古怪起来,一柱香的功夫后,她轻点头,“是。你怎么知道的?”
谢灵津只说:“猜到的。”
他忽略岑相竹脸上的不信,又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罢了……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这个词让岑相竹表情不自然了一下,她弹指弹开一片竹叶,缓缓道:“倒也不……”
“当然是我们小竹子的朋友!”
一道润亮活快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只见两人身侧一道青光闪露,裹涌间现出一位女子,脸上赫然一副明媚笑意。她五官柔俊,不加饰配的长发如瀑散开,青袍荡荡,微泛荧光。
岑相竹恼火地“啊”了一声,“你怎么就出来了?”
女子淡笑,原先眯笑的眼展开,绿眸一转,望着谢灵津,朝他礼貌颔首,话却是说给岑相竹的:“因为很好奇这位灵修,恰又听他提起,我便不请自来了。”
谢灵津愣了愣,也急忙颔首致意,那女子坦然自若,朝他道:“我是绿潇。”
说完,绿潇笑起来,眼眸中碧光流转,轻声说:“这几日常常见你们。”
绿潇意有所指。
谢灵津一怔,想起修月说的,他们在竹林里搞出那么大的动静,镇息妖灵不可能察觉不到……所以绿潇自然知道修月。
他忍不住去瞟岑相竹的神色,见她镇静中泛起一阵茫然,便知绿潇并未将修月的事情说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知道岑相竹品行端方,但他不能完全保证,她对修月的态度好坏。
——而且他打不过。
谢灵津定了定神,说:“打扰了。”
而绿潇笑盈盈对他说:“并不打扰,我觉得有趣。你不是好奇吗?我就在这儿,你尽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