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还在这里,是BOSS又有了什么指示?”
贝尔摩德毕竟不是专业的护士,换药包扎的手法难免有些不标准。似乎是终于受够了伤处被一刻不停地粗鲁对待,病床上的人终于再次睁开了她那双冷冽的灰眸,说话间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没有新的指示,任务照旧。至于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大概单纯只是出于同事之间的关爱。”
然而被赶的人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故意忽略,回应的声音同她的动作一样不疾不徐。望月朔默了默,深觉这份同事间的关爱不要也罢。
“看到你醒了,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假护士终于完成了换药的最后一道工序,如释重负地将医疗垃圾丢进小推车下边的垃圾桶里。她推着小推车转过身,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将目光转了回来,碧色的眸子里满含戏谑。
“对了,公安的人一直守在外边等着审问你呢。你在演技方面好歹也算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为了你自己的小命,可千万得好好表演哦!”
望月朔闭着眼睛没理她。
病房的门拉开又被关上,推着小推车的护士似乎被门口的人询问了几句便被放行。望月朔听着贝尔摩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脊背后知后觉地漫上一丝寒意。
以贝尔摩德的性子,完成了任务之后要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拍拍屁股走人,哪里可能为了什么“同事间的关爱”而将自己放在公安眼皮子底下好几天?就算她对自己的易容再有自信,也绝不会平白无故浪费自己的时间跟公安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
这样的行为对那个随心所欲的千面魔女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病房的门再次被人拉开,望月朔循着声音看过去,目光与门口之人短暂地相接了一瞬。
她看见那张粗粝凶恶的面庞上满是愧疚与心疼,看见男人身后的房门被轻轻关上,然后他上前两步,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病床上的人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空气死一般的静默。
“稍等片刻,负责记录的警官马上就到。”
浅名温树几乎是瞬间便领会了望月朔的拒绝所为何故,他也不得不因此强压下内心翻涌着的无数句话,摆出最公事公办的态度,落座在距离病床不远的椅子上。
这场大戏轰轰烈烈地开场,所有情节环环相扣,而现在眼看着这出戏即将按着既定的剧本落下帷幕,他绝不能让背后的谋算者功亏一篑。
病床上的人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另一位警官来得很快,快得望月朔都有些惊讶浅名温树似乎并没有给自己预留太多的私人时间。她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落座在床边的两位警官,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打起精神来面对接下来的问话。
“望月朔,警视厅警察学校鬼冢班学生,事发当天跟随警校学生的队伍进入警视厅进行参观。”许是审讯的活儿曾经没少做,浅名温树很快便稳定了自己的心绪,按部就班地对望月朔进行提问:“事发时学生队伍已经离开警视厅宣布解散,据你的同学所说,你再次回到警视厅内是为了同一名刑警打招呼,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二楼仓库而不是刑事部?”
“额……一时好奇。”
病床上的青年面色惨白,似乎连回忆都感到痛苦:“我发现那个人从警校学生禁止参观的地方出来,行为又有些鬼祟,便对他产生了怀疑,一路跟踪他到了二楼的仓库。”
负责记录的警官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可以描述下他的什么行为让你觉得鬼祟,进而让你对他产生了疑心吗?”
望月朔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其实我上午就和他遇见过一次,当时是在交通部的走廊上。我在厕所捡到了他落下的手机,归还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屏幕。”
“那会儿明明是上午十点多,可他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却是下午四点。我好奇多看了两眼,被他发现之后就飞快地按掉了手机。”
“然后就是下午三点半左右的时候了,我看见他匆匆忙忙地下楼,还十分小心地没有让自己发出较为明显的脚步声。我实在想不出警视厅内部有什么需要蹑手蹑脚地行走的必要,不由自主地对他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也许是刚醒来的身体不支持大段大段的讲话,望月朔感到有些头晕,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我跟着他的脚步到达了二楼仓库门口,看他进去之后很久都没有出来,就想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眼情况。”
“有好奇心是好事,但这种情况你要做的是通知警察而不是擅自行动!”
负责记录的警察听着望月朔的陈述,眉头皱得死紧,终于忍不住满脸不赞同地开了口。望月朔垂下眸子乖乖听训,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能做出来上述行为的样子。
她本就长得好看,此刻苍白着一张小脸,乖巧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分外能够激发别人的同情心。那位警官训着训着渐渐也于心不忍了起来,轻咳了一声后继续问道:“你进入仓库之后又是什么情况?”
“进入仓库后我就躲了起来,那个人在仓库里很安静,不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的样子,我蹲在角落里等了半天才意识到对方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如果真的是等人的话那我就完了,到时候他等的人一到,我直接被两面夹击。”望月朔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中写满了心有余悸:“我觉得自己不能再留下去了,打算原路返回离开那间仓库。”
“可是我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发出了一点声音,被那个人听到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他等的人到了,还问了一句怎么提前到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想着快点跑出去,可那个人循着声音找过来了,我没办法……”
“然后你就和他发生了争斗?”警察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望月朔点了点头:“我的身手在警校里还算不错,刚开始还算能压着他打。可是打着打着从那个人手里飞出来了个很小的什么,我觉得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想先他一步拿到手。然后……”
病床上的人猛地闭上眼打了个寒战,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然后他对我开了枪……”
负责记录的警官将望月朔的最后一句话敲进文档,看向青年苍白又恐惧的面色,不由得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身为一名警察,自然知道公安的配枪究竟有怎样的杀伤力。身中两枪的情况下从高速行驶的车子上跳车逃生,哪怕是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等到救护车的到来。
可眼前这位苍白瘦弱的年轻人做到了。
“能讲一讲在车上发生了什么吗?”
浅名温树似乎觉得这场问询暂停得有些久了,沉着声音再次开口:“既然你能够自行跳车的话,那么在车里的时候应该是清醒的吧,有听到他和什么人联系吗?”
“有的。”
望月朔虚弱地点了点头:“我听见他给什么人打了电话求援,让对方快点来接应。如果他真的顺利跟同伙接上头,那我肯定性命难保。我那会儿光顾着研究怎么逃跑,只依稀听到电话对面的是个男人,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两位警官点了点头,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两位警官,我能问个问题吗?”
似是觉得这病房内的沉默有些尴尬,病床上的青年沉吟半晌试着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问。”浅名温树点了点头。
“那个劫持我的人是谁?他被抓住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并不出格,至少负责记录的警察觉得,受害者想要知道犯人的目的和下场的要求十分合理。可他还是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长官,在得到对方的示意后,才对望月朔打开了话匣子。
“犯人名叫大野修司,归属于一个地下的黑恶势力。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成功将其抓捕归案,对方在逃逸时不慎引发连环车祸,导致车辆油箱起火。大野修司本人则被卡在因车祸而变形的驾驶位上,没能脱身。”
“这样啊……”
青年喃喃地应答着,眼皮不受控制地垂落下去,面上的疲累显而易见。这一趟问询不过是例行公事,他们本也没抱着能询问出来什么重要信息的念头。负责记录的警察叹息着关上手中的电脑,随着身旁的长官起身,惯例地对着病床上的人说道:
“今天的询问就先到这里吧,望月同学安心在这里养伤。警校那边我们已经通知过了,过两天应该会有教官和同学们来探病。”
“接下来为了案件我们还会过来几次,希望到时候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一定。”
望月朔点了点头。
两位警官一前一后地出了病房,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远去。望月朔听着耳边仪器的滴答声缓缓吐了口气,感慨着这最后一场戏终于尘埃落定,她再也不用跟个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似的绷着一股劲从台上演到台下。
刚刚那场戏,不光是安摩拉多演给公安看,也是望月朔演给窃听设备那头的黑衣组织听。
她微微侧过身,低头看向左腿石膏内侧,那里应该是贝尔摩德安放窃听器的位置。
得到你们满意的答案了吗?
如今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有序地进行着,卡耀被她瞒天过海送进了公安的手里,公安也会因为抓捕到了卡耀而对黑衣组织拥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口。望月朔几乎能够看见,扳倒黑衣组织后的光明未来在冲她招手。
疼痛从四肢百骸漫上来,望月朔支撑不住地躺了回去。可她却忽然笑了,笑容里满是快意。
BOSS,你看,黑衣组织也不是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