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有分寸。”云仙师执扇一点,一道银光没入女孩眉心,女孩还想挣扎,身体猛地弹动了几下,瘫软了下去。“摄取心神之术其实挺好用的,道友有空还是学一学。”云仙师说着又为裴怜尘演示了一遍施术之法。
裴怜尘有些忧心地偷偷侧目去看云仙师,担心他下手重了。
“来。”云仙师忽然抬起另一只手,从裴怜尘身后绕过去,覆上他的双眼,“我带你看。”
“童女——献河神!”
女孩穿着繁杂的礼服,这是她出生以来,穿过的最干净、最漂亮的一身衣服,却是为了去送死。她眼睁睁地看着 浑浊的河水漫过头顶,一片敲锣打鼓欢天喜地中,那个懦弱的女人似乎在哭,但是隔着河水她看不清,她不太确定,也不敢确定。
女人似乎没对她好过,给她穿破旧的衣服、让她睡冰冷的草席、吃水一样的粥饭,可女人也不曾对她坏过,女人被男人打的时候,会把她关在房里,挡在房门前,会在一切叫骂平静之后,带着青紫斑驳的伤痕去给饿了的她煮一点饭食。
女人偷偷攒了很多铜板,说将来要给她;可被男人发现之后,女人一声不吭地将铜板全数给了男人。
铜板很快花完了,天也很久不下雨了。
于是她被男人拿去换了点碎银子,女人没有阻止,只是说下辈子,下辈子希望她生在个殷实人家。
她离开那个破屋子的时候,看了女人一眼,她不知道女人是喜欢自己,还是讨厌自己,她什么都不敢问。
大约是没有哭的吧,沉入水底的时候,女孩想,我一定是看错了,也不用下辈子,其实我也并没有很想来这个世上。
还有,河底没有河神,只有浑浊的淤泥、破烂的水草、惊恐的游鱼······还有,一些小小的白骨,肉已经被鱼类啃食殆尽,那些细碎的骨头七零八落地插在淤泥里。
是了,这条小小的河,溺死过许多不被欢迎的、累赘的、像自己一样倒霉的小东西。
她看见许多黑色的,小小的影子游了过来,她们长得很奇怪,密密麻麻的牙齿似乎挤满了半个头骨,似乎还不太会说话,只知道吱吱地叫唤,扯着她的手,想把她拉上去。
“我没有溺水。”女孩说,“我跟你们一样,是被沉下来的。”
“各种各样的理由,谁知道呢,他们总能找到理由。”
“我忽然觉得这里也挺好。”女孩摸了摸一个小怪物的脑袋,表面有一些黏,隔着某种软软的胶质,能感觉到下面脆弱的颅骨。小怪物的眼眶里长了一颗水槽,像一条飘飘荡荡的、恶心的眼泪,女孩伸手把它扯了出来,小怪物高兴地打了个转。
“我当河神好不好?”女孩也高兴起来,“我们就在这里,有坏人要过河,就让他掉下来,把他吃了!”
小怪物们也兴奋地叫起来。
但是这个当河神的计划并不顺利,她们是鬼魂,碰不到活人,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走过,对河底的她们视而不见。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看见了她们,他那时正借着月光、对着河水打理自己的头发,那是个长相清秀、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漂亮的男人,有很多萤火虫在他周遭飞来飞去,他垂着眼将头发散开的样子美得像一副画。与女孩对上目光的时候,他也没有害怕,没有惊讶,只是和气又平静地问:“小妹妹,你们怎么呆在河底?”
他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很友好,女孩于是回答了他,告诉他自己是被扔下来的河神祭品,但河里没有河神,她想当河神,吃坏人,可是她道行还不够,触碰不到活人。
“要么再等上几百年,借怨气化为陈年厉鬼,便可索命杀人。”男人于是浅浅地笑了起来,说:“要么,你上来,我教你怎么办。”
“好,你是好人。”女孩说,“我听好人哥哥的话。”
“我不是,我背着许多命债。”男人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像盈着星光,“我叫温迩雅,你可以叫我小雅哥哥,你呢?”
女孩顿了顿,有些委屈:“我没有名字,他们叫我,那个妮儿。”
男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叫星见如何?我不太会起名字,方才瞧见你的时候,你就在星河里。温是我阿娘给的姓,你若是愿意,就做我家妹子。”
“好,我愿意叫温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