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血。
无数双怨毒的眼睛盯着他,无数双焦黑的手伸过来,抓住他的四肢。
“仙师,你修得不是苍生道么?”
“你看看我们,看看我们啊!”
“我们这副样子,都是因为你——”
“我只有这条命,还给你们罢。”裴怜尘一动不动,任由那些干枯的手用力拉扯自己。
“你的命算什么?”
“你怎么还,你根本还不起!”
“是,我还不了。”裴怜尘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找到你了!居然躲在这么深的地方!”温迩雅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抓住裴怜尘的胳膊将他拖出来,接着一手捏诀念起清心咒:“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化九道,还形太真!”话音刚落,一阵清气荡开,刹那间所有的血火溃散开来。
“你疯了吗?”温迩雅说。
裴怜尘却不理他,只是低头跪在识海深处。
失了金丹之后的事,裴怜尘其实记不太清了,无非是浑浑噩噩魂游身外。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返魂丹又是如何被他吃下的,他竟想不起半点,只记得自己意识汇拢之后,已身在诏狱之中。
“我,想不起······”
“有什么关系,我也什么事都想不起。”温迩雅倒是看得开,在裴怜尘对面也轻轻巧巧地一跪,凑近了歪头看他“不会哭了吧?吃都吃了又不能吐出来。”
裴怜尘看向温迩雅的眼睛,问他:“若你忘记的,正是你害了无数性命之事,你也如此无所谓么?”
温迩雅愣了愣,一时没有搭话。
“若你忘记的,是你本不配如此安适自在,是你本罪无可恕合该千刀万剐呢?”
好一会,温迩雅才说:“那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去死?”
“去死?”裴怜尘重复了一遍。
温迩雅讪讪地捂住嘴巴,然后眼珠子一转,又高兴起来,膝行两步凑得更近了,鼻尖几乎贴上裴怜尘的鼻尖,漂亮的眼睛里透出些妖异的光来:“我想活,你要去死的话,能把这具身体让给我吗?”
“让给你?”裴怜尘忽然摇了摇头,“不,不对,我不能给你。还有一个人——”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需要他的,他必须醒过来!
即便是蹈火而行,也要走完这段路。
裴怜尘醒过来的时候,还未睁开眼睛,便感觉到有沾了水的指腹轻轻摁在了自己唇上,反复蹭了蹭。他想开口说话,却一时失了声。
“师父你醒了!”程小满端着一碗水,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见师父睁开眼就盯着自己手里的碗,解释道:“我看师父嘴唇干,所以倒了点水,想给你润润——师父你喝水吗?我扶你起来!”
正是深夜,桌上的油灯发出轻轻的噼啪声,裴怜尘就着程小满的手抿了两口水,觉得嗓子舒服些了,抬眼看向程小满的脸,好一会才回过神,歉疚地说:“抱歉,吓坏了吧?”
“是啊!我真的吓死了!师父你到底怎么了?我说真的,我这短短大半个月看见你昏过去两次了!两次!!!吓得我都要昏过去了!师父,你这不会是被我给气出来的毛病吧!”程小满一激动,把剩下的水打翻在了裴怜尘身上,当即又手忙脚乱地要去给他找干衣服,被裴怜尘轻轻拉住,疑惑地问:“师父?”
“不是你气的。”裴怜尘微微笑了笑,“你是好孩子,小满。”
“真的呀?”程小满半信半疑。
“真的,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这点水马上就干了。”裴怜尘说。
“好!”程小满欢快地放了碗,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裴怜尘:“你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休息嘛!”程小满哧溜钻进被窝,“咱们现在住的客栈是月哥哥出钱,他没钱,咱们仨就一间单房,我这两天都是睡在这的呀。”
“他,他在哪?”裴怜尘觉得脑子晕晕的。
“地上哇。”程小满朝下一指,裴怜尘才注意到地上还四仰八叉地睡了一个人,面色平静且带着股淡淡的傻笑,由于太安静以至于他先前根本没有注意到。
“师父~~”程小满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眨巴眨巴盯着裴怜尘:“我不想跟月哥哥睡地上。”
“能不能不要一边吵醒我一边嫌弃我,而且我这短短半个月也昏过去了两次。”月如瑾忽然翻了个身,侧躺着单手撑着头看过来,幽怨地说:“我出的银子,住的客栈,你们睡得床,还嫌弃我?!有没有天理了!”说完就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跨到床边,也爬上来:“前些日子念在你病了,让让你,现在我也要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