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是呀。”少女点点头,“父亲,就是当初画下我们的人。他每成一画,画中便也落下一缕心魂。原本我们大家四散在各处,都不知道父亲的存在,是沈公子将我们都带回了家,画中散落的心魂聚在一起,父亲就出现啦。他也吓坏啦,他说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孩子!”
“他是不是,叫邵嘉?”
“你也认识父亲?”小画眉练练拍手,“你快随我来,我有好些家人呢!”说着兴冲冲地拉起裴怜尘,带着他沿着脚下蜿蜒的墨字向前跑去。
“后来有一天,天地之间忽然烧起了好大的火,我们都很害怕,父亲为了保护我们,消失在了火里,我们是活下来了,可那天之后,沈公子知道父亲不见了,就把自己关在了那座最高的山上,所有与那座山峰相连的栈道都崩塌了,山谷里都是呛人的毒雾,我们根本过不去,已经好久没有能见到活人啦!”
小画眉拉着裴怜尘来到一处空旷的高台,而后打了个唿哨,不多时,便有许许多多的人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裴怜尘瞧着他们的打扮,竟也隐约能猜出些,这个白衣黑发红丝束发的大约是鹤,那个红衣雪肤的大约是梅,一袭翠衣潇肃挺拔的是竹,腰肢盈盈的是柳,目光炯炯的是虎,鹅黄粉衣的是蝶······
“的确是活人!”
“你能喊沈公子出来吗?”
“他呆在里面许久了。”
“我们也想同他说说话。”
“我们都过不去。”
“你既然能进来,一定有办法!”
······
一人一句七嘴八舌,推着裴怜尘往那座最高的山走,走到断崖边,裴怜尘看着脚下深不见底毒雾滚滚的深壑,有些踌躇。
“这里的栈道,不能再建么?”裴怜尘思索着。
“不能,我们没有新的栈道。”小画眉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父亲创造的,可是父亲不在了,这里不会再有新的东西了。”
裴怜尘想了想:“去砍树?”
“不行不行!那都是父亲的心血,不可以毁掉!”小画眉连连摇头。
裴怜尘试着催动魂力,却发现在这里,他感觉不到半点灵气的流动,也就是说他在此地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就算用魂力,也没办法御剑飞过去。
这倒是不好办了。
正当他犯难时,忽然天色一暗,整个世界飞快地开始崩解,化成了斑斑星光,向上飞去倏忽间消散开去。
“师父!”程小满拍着他的脸,屋里点起了一盏昏暗的灯。
“我这是·····”裴怜尘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你去扶沈哥哥的时候,和他一起倒了下去,撞到了头。”程小满将他扶起来坐好,翻出白天买来的药膏,轻车熟路地剜了一块,摁在裴怜尘的额头。
“邵嘉呢?”裴怜尘问。
“他看你昏过去了,趁机走了。”程小满轻轻把药膏揉开,说:“他要去吓唬那些小孩子,叫他们不敢再来捣乱。”
“他——”裴怜尘一时有些着急,怕邵嘉怒火攻心失了分寸。
“放心吧师父。”程小满摁住裴怜尘,“我跟他说过了,只许吓唬,不许伤人,不然我们就干掉他。”
裴怜尘没忍住笑出声来,程小满忽然不揉药膏了,凑近了看他。
裴怜尘往后仰了仰,离远了些:“怎么了?”
程小满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知道。”
“等他回来,我或许有个法子能帮这位沈公子。”裴怜尘看了一眼旁边还昏睡着的沈砚书,帮他将被子盖好,“还需他出手。”
邵嘉直到第二日才回来,就算没现厉鬼态,也满脑门子的怨气,仿佛有如实质。听到裴怜尘要他作画的要求,怨气更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裴怜尘,说:“三百年了,我三百年没有拿过笔,你要我作画?何况我如何作,我要现出厉鬼态才能触碰人间的物事,我的爪子稍一用力,那画笔就四分五裂了。”
“可是清醒的沈砚书在画里。”裴怜尘说,“那个画中世界,需以执笔人心魂铸成其间一草一木,你不画,他就会被永远困在那座孤峰之上,一辈子浑浑噩噩,受尽风霜。”
邵嘉黯然:“可我已经忘记,要如何画了,更遑论为笔下所画注入心魂。”
“你试试呗。”程小满也劝他:“邵嘉哥哥,你都等了他三百年,为什么要怕重新学画呢?三个月,三年,三十年,大不了又是一辈子,就算你失败了,他大概也不会怪你。”
“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程小满叉腰:“我看出来了,你们两个死断袖,赶紧见面,不要磨磨唧唧,耽误我回家过年!”
裴怜尘:······
邵嘉:······
邵嘉:“他跟谁学的?”
裴怜尘:“月如瑾。”
远在清都宫的月如瑾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着凉了?”楚灵均问他。
“可能是。”月如瑾揉揉鼻子,“师祖,咱们还要多久才能钓上鱼啊,师父他后日还要检查我有没有练熟他新教的剑法。”
“急什么,咱们多喂喂,这里的鱼才长得胖。”楚灵均老神在在地说,“不要急,不要急,这世上的事,都急不来。”
“师——尊——”唐景策黑着脸从二人背后冒出来,“你想让苏妙妙把我累死么?”说着揪住月如瑾的后脖领子将他拖走,“回去练剑!山里的鱼已经够多了!何况你体内的太岁还没有彻底驯服,就敢偷懒,若是哪天你受了伤,它第一个就要吃了你!你既如此惫懒,不如从今往后每日多加练三柱香!”
为什么明明是同门师兄弟,却差得十万八千里啊!月如瑾欲哭无泪,他还以为这清都宫里,都是像裴怜尘一样既好说话又好哄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