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满。”裴怜尘出声唤道,“你在外面?”
“师父,我不扰你,你睡。”门外传来程小满的声音。
“你进来,我们说说话。”裴怜尘坐起身。
程小满轻轻推门进来,站在门边不再往前走。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从门到床榻之间约莫有三丈,之间隔着扇精致的雕花蚕丝屏风,裴怜尘看着屏风里隐约模糊的人影,心里有些惘然。
“你······过来。”裴怜尘又说。“半年不见,还不曾好好看过你。”
程小满这才走了过来,绕过了屏风,停在了屏风前。
“你这是在怪我么?”裴怜尘问。
“没有,师父。”程小满垂着眼说。
“过来坐下,坐到我身边来,一直站着干什么?”
程小满犹豫了一下,乖乖走了过来,坐在了床边,只是仍旧低着头。
“升阶考核,那人先挑事儿欺负你了?”裴怜尘问。
程小满的脊背僵了僵。
“这半年我不在,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裴怜尘又问。
程小满低头抠着袖子。
“看来是了。”裴怜尘轻轻叹气,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小满还是不说话。
“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是你师父,我会尽我所能陪着你,如今在你看来,我已经不是你能全然依靠之人了么?”裴怜尘问。
“师父,别问我了。”程小满央求道,“我想不明白。别跟我说这句话好吗,我,我······我难受。”
裴怜尘一时哑然,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人的难过痛苦,可他又必须如此。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些问题,当时没能彻底说清楚,反倒在你心里埋了一根刺。你一定会觉得委屈难过,但我必须跟你讲明白。”裴怜尘说,“你抬起头,看着我。”
程小满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看向裴怜尘,裴怜尘看见他眼睛通红,盛着两汪碎了的月光,好像一眨眼就要掉下来了似的。
“先前是我太独断,没能好好听你说话,现在你说说,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裴怜尘温声问道。
程小满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挣扎。
“不用害怕,想说什么都行,我都听着。”裴怜尘鼓励地笑了笑。
“我······”程小满终于开了口,犹犹豫豫地说,“我想跟师父待在一起······”
“只是这样?”裴怜尘柔声问。
“不,不止是这样。”程小满有些着急,磕磕巴巴地说起来,“想要师父是我一个人的,不要看别人,也不要对别人笑。我,我不想要别人亲近师父,云仙师,苏师叔,素素姐,李叔,不管是谁,我都,都不想,我只想我自己,自己抱着师父,只有我能······”程小满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可是师父不许,谁都可以,只有我不能,为,为什么啊师父?为什么只有我不能?”
程小满说着,眼睛里盛着的月光忽然落了下来,砸在了裴怜尘的心上。
“是我矫枉过正。”裴怜尘忽然倾身抱住了程小满,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继续说。”
“我,我的发绳,明明是我的生辰礼。”程小满将头埋在裴怜尘颈窝,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进去,“那天开学典仪,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站成排,一个学官说宋时清要表演,头上的布带子太素了,要给她换一个,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每一个都戴着好看的簪钗,他偏偏要问我要。我不想给,他说我不懂事,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等着我一个······我怕,我怕耽搁了时辰,师父还在外面等着······”
“我再给你编一个,好不好?”裴怜尘抬手擦了擦他的眼泪,抱歉地说,“我那时候还以为你对人家小姑娘有心思呢,想着替你送出去,怪我怪我。”
程小满还是哭,“我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学宫里也不好玩,一开始没有人愿意同我说话,总有学官叫我帮忙搬东西、洒扫,替其他人布置纸笔,说这是末等生员应做的。后来几次小考核,我尽力做得好了一些,才有人愿意理我······我想十月的升阶考核我再做得好一些,或许明年就不用再做那些杂活,但是那个,那个人,他故意弄坏了我写的东西,学官明明看见了,却要为他说话,说我是自己不小心,我问附近的其他人,他们应当也看见了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出声······分明,分明就是他故意的,我气不过就动手了······后来李叔来了,听他们说话,我才知道他家是什么好厉害的世家,要不是有李叔在,我就给师父惹上个大麻烦。我不该跟他斗气,我错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