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满歪了歪头,静静地看着他。
回了小桥村已是晚上,程大保和容娘手忙脚乱地收拾屋子给裴怜尘和程小满住,屋子实在是小,也实在是杂物太多,收拾半天也只收拾出来了一间,容娘累得气喘吁吁擦了把汗撂挑子了,让程大保抱了床被褥来丢在地上。
“小满,你睡地上吧。”
程小满有些委屈:“我跟你们睡不行吗?”
“不行,你那腿一伸直接把我俩踹掉地下去。”容娘无情地拒绝了他。
程小满:······
虽然又能和师父睡一屋了很高兴,但为什么总觉得这么心酸?
夜渐渐深了,程小满在地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侧过身支起脑袋看着裴怜尘。
师父白天为什么要那样说呢?程小满有些不明白,分明师父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师父总是自己受伤、自己吃亏,凡事都以旁人为先;为什么却要教自己,凡事以自己为先呢?
过了一会儿,裴怜尘也侧过身来,睁开了眼睛,问:“怎么不睡?”
程小满吓了一跳,颇有一种偷看被抓包的心虚,连忙躺好了将被子拉到脸上:“睡了。”
裴怜尘无奈地说:“不要蒙着脸睡觉。”
程小满一动不动。
裴怜尘微微叹了口气,只好不管他了,正打算闭上眼睛时,却听见程小满又出声了:
“师父,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说来听听。”
程小满想了想,才说:“为什么那个哑巴只杀红绡?如果他听见了他们合谋的话,难道不应该连盈盈姑娘的哥哥一起杀么?”
“恃强凌弱,人是会这样的。你想想,他只是一个毁了容的、没有钱财、也没有地位的小匠人。”裴怜尘说,“有时候,当一个人长期被打压,他可能会觉得,打压自己的人,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便再也不想去翻过它了,不论那座山是不是究竟一推就倒。而红绡,在他眼里,或许是和他一样的、甚至比他更弱小的,山下的人。”
“不可逾越的高山?”程小满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忽然说,“我好像明白了,我也有这种感觉。”
“什么?”裴怜尘皱起眉头,撑起身子看向程小满,“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在学宫之中时,也觉得和有些人之中隔着天堑,他们出身好,懂得多,学官们也偏爱,我好像天生就要比别人矮一头似的,不管我怎么努力,如果我没办法像宋时清那样比所有人都优秀,我就怎么也无法打破这种桎梏。我唯一的一次发脾气,就闯祸了,还得李叔来帮忙解决。”程小满盯着房梁慢慢地说,“出了学宫也一样,李叔他好厉害,我这辈子可能都比不上他。师父,你知不知道,其实学宫里他们私下都说,如今天谨司却一手遮天,他要做的事,人皇也管不了,他其实······就是修真界的······”
“小满。”裴怜尘打断了他,“一手遮天没有那么容易,若他真有旁人传的那样嚣张、那样高枕无忧,他为什么还想要拉你去研究那个阵法?又怎么会在你放冬春假的时候,还忙着处理天谨司的事务?他也是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
“可是······”程小满欲言又止地说,“可是他们说,李叔从前在学宫里,就是这样的,因为他出身好,所以学官们都乐意纵着他,同窗们也愿意跟着他混。”
裴怜尘叹了口气,说:“我不敢向你保证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有些鸿沟从一开始就有,你得接受,但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是因此抱怨、愤恨,还是好好地、尽力地过自己的一生。”
“可我就是比他差。”程小满低声说,“没他有钱,也没他厉害。”
“我不觉得你比起他差在了哪,小满。你想要的是那些吗?”裴怜尘说,“如果不是——你的面前原本没有山。如果是,为什么不能成为一座山?”
“······不是。”程小满小声地说,“我没有想要那些。”
“那就睡觉,不要再想他了。”裴怜尘重新躺回去。
程小满转头看着裴怜尘的侧脸,却依然有些茫然,那些自己都不想要,可是师父呢,如果自己什么都没有,又如何要师父留在自己身边?
程小满睁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冬春假之前,宋时清跟自己提过的,从第二学年会开始的小历练——
学宫会收集民间的小邪祟记录,在学子中发布简单的历练任务,参与历练可以获得一定的报酬和积分,但是出于安全考虑最少得两人一组。
,宋时清不知道为什么看中了自己,当时自己觉得宋时清太努力跟着她肯定不得清闲于是推辞了,想找个混日子的小队一起,可是如果混日子,自己肯定拿到的报酬和积分也少······
程小满深吸一口气,决定等回玉京就去问问宋时清还要不要同伴,自己跟着宋时清混,肯定能多拿不少。
这么想着想着,程小满就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又想起了自己十五岁生辰那天,在饕餮楼,落在师父簪子上的那一缕夕阳,若是一根质地更好的玉簪,应当与人更相衬,程小满想,等自己攒够了银钱,就去挑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