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刚一跑到近前就愣住了,这里的确有一处小小的瀑布和蜿蜒的溪流,但是还有两个人。
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站在瀑布下,肩膀轻轻地颤着,似乎在小声哭,而另一人是个男人,坐在瀑布上方堵着自己的耳朵。
“你们干什么的!”裴怜尘压根不记得自己还在别人家的地盘,跳出来就问。
“小家伙,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那个男人站起来,从瀑布上头飘了下来,落在裴怜尘面前:“你天资这样好,不是我们家弟子吧。”
“你们家弟子?”裴怜尘愣了愣,仰头看着男人的脸,觉得好像有几分眼熟,“什么叫你们家弟子?”
“这是我的门派,我的地盘,这里的人是我的弟子。”男人说。
“啊,你是——”裴怜尘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雕像!”
“我不是雕像。”男人觉得有些好笑,“雕像是按照我雕的。”
裴怜尘有些疑惑:“赵伯说你已经走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谁说我走了!”男人痛心疾首地说,“我留下的灵识一直都在,不然谁维持护山大阵存在啊?照我们家那些孩子不争气的程度,浮玉山早给人踏平了!”
裴怜尘更不解了:“那你怎么不去见他们呢?”
“那群小兔崽子修为不够,看不见我,我干嘛去自找没趣。”男人垂头丧气地说。
裴怜尘又看向他身后那个女人,那女人低着头,仍旧没有转过身。
“那她又是谁?”裴怜尘问。
“她啊,她是灯芯。”男人解释道,“因为总在供桌上听正清读经,生了灵智出来。”
“那灯芯为什么要哭?”裴怜尘好奇地看向那个女人的背影,一头柔顺的乌发垂落在地上,在星空下泛着光。
“灯芯,你自己说吧。”男人似乎没什么耐心。
灯芯又啜泣了两声,说:“我快要烧完了,想同他说说话。”
“那你去找他说呀。”裴怜尘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
“我样貌丑陋,怕吓到他。”灯芯呜咽道。
男人补充道:“说了许多次,他根本瞧不见你,你长什么样都无所谓。”
“丑陋?”裴怜尘不太明白什么是丑陋,“什么叫丑陋?”
“这你都不知道?”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样的就叫美——灯芯,你转过来给这小家伙看看。”
灯芯有些不情愿:“他会笑话我。”
“你会笑话她吗?”男人问。
裴怜尘反问:“我为什么要笑话她?”
灯芯听他这么说,扭扭捏捏地转过了身子。
裴怜尘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你的脸呢?”
灯芯的脸上是一片焦黑,几乎和头发融为一体,斑驳而坑洼。
“就在这儿啊。”灯芯瞪大了眼睛,崩溃地指了指自己原本应当长着脸的地方。
“啊,看出来了。”裴怜尘思索了一下,说:“原来这叫做丑吗?可我觉得很亲切呀!”
“亲切?”男人震惊,“你眼睛没事儿吧——哦不对,你眼睛蒙着,不像没事的样子。”
“很像大毛小毛小小毛!”裴怜尘高兴地说,“我可想他们了。”
“他们是什么?”男人好奇地问。
裴怜尘抬手比划了一下:“不知道,黑色的,圆的,浑身都是毛,会蹦。”
“我没听说过人间有这种东西。”男人陷入了沉思。
“不是人间,是恶渊里头,我是从恶渊里来的。”裴怜尘解释道。
男人吓了一跳,嗖地退开了好几步:“恶渊里来的?你是魔物?”说着就抬手召出了一道灵光,化作一条长长的鞭子抽了过来。
裴怜尘手无寸铁连忙闪身避开,生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是魔物!”
“那你是什么?”男人挠了挠头,“我只是一缕灵识,辨不出你真身。”
“我是魂修,真身就是魂魄。”裴怜尘也不知道怎么证明,索性把真身变出来给他看,一团淡蓝色的微光,中间靠上的部分套着一个质如白玉的混元镯,像套了个项圈。
男人看着那一团淡蓝色的魂魄恍然大悟:“原来你也死了,这么巧。”
“死?”光团跳了跳,“我死了?”
“你不知道吗?”男人直接说,“你连肉身都没有,只有魂身,当然是死了。想必你是在恶渊里头出了意外吧?”
“我不记得。”裴怜尘有点不高兴了,“我就记得我一睁开眼就在恶渊里。”
“我倒没见过你这样的,竟然绕过了度朔山,躲过了人世轮回,却又得了新生。”男人饶有兴味地凑过来,伸手碰那团光,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为灵识居然也能碰到,捏起来软软的十分蓬松,不由得大为惊奇:“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太神奇了,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魔。”
“你什么意思!”裴怜尘问,“你不会在笑话我吧?”
“没有,没有!”男人招呼灯芯来一起看:“灯芯,你过来摸摸试试,你能碰到他吗?”
灯芯于是走过来,伸手往那团光上戳了戳:“能,戳起来软软的。”
“这太神奇了!”男人又感叹了一遍。
“哪里神奇?”裴怜尘不解。
男人于是伸手一把穿过了灯芯的脑袋,而后收回手,灯芯的脑袋纹丝不动完好无损。
“你看,我是碰不到灯芯的,我只是人留下的一片灵识,而她是从物生出来的妖灵,说起来,我们根本不处在同一个世界,所以我们不能碰到对方,但是我们却可以同时碰到你。”男人激动地抓着裴怜尘晃了晃,“这不神奇吗?沟通万界,只有上古之时,那些传说中的天生神才能做到吧!”
裴怜尘似懂非懂:“我就当你在夸我吧,天生神又是什么?”
“就是天为父地为母,由天地灵气凝结而诞生出的古神。”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搔了搔自己的脸颊,“不过也只是传说中啦,早都死光了。等等等等,你真的是一团魂魄吗?你会不会也是从恶渊底下的灵气凝出来的?”
“我不知道,他们说我是魂魄。”裴怜尘忽然有些心慌,又肯定地说了一遍,“我是魂魄,我肯定是。”
“这样吗。”男人揣摩了一会儿,“但寻常新死之人,若魂魄没有及时去往度朔山,便会消散,除非自身意念强大,有生前放不下之事,才能淹留于世。可你既没有散魂,也前尘尽忘,我觉得你可能不完全是之前的那个魂魄,你是一个很新的玩意儿。”
“我就是魂魄!不是别的!讨厌你!”裴怜尘跳起来狠狠撞了他脑门一下,这个人真的烦死了,自己若不是那个魂魄的话,岂不是永远都想不起从前的事了!要是想不起来,阿驰肯定会不开心的!想至此,裴怜尘忽然恶向胆边生,喊道:“撞死你!撞死你!”
“你生什么气?”男人大为委屈,捂着自己的脑门到处逃蹿,灯芯手忙脚乱地想躲,被自己拖在地上的头发绊住脚,扑通一声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