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裴怜尘飞身上前,继续说:“但你总会忘记,你的个头小身体轻,会被我击飞出去。”
唐景策微微睁大眼睛,好像看见了什么奇景。
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在清都宫的时候,他和裴怜尘的比试,一次次总是相似的。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用一柄剑接下裴怜尘追击而至的剑风,然后借力荡开对方向后翻去,再一旋身掷出手中另一柄剑。
裴怜尘这个时候一定会用“退之”这一式躲开,这一式用完会有一瞬间的滞涩,而他的剑不会停,会直直往前扑向裴怜尘的胸口,而他会踏风而起紧随其后,伸手去握前方的那柄剑。
如果他能在裴怜尘还击之前就握住剑柄灌注全力往前送,那他一定能赢裴怜尘。
但是他还从来没有赢过,裴怜尘总能在他出招之前,先使出那招“同尘”,将他刮飞出去,狠狠地跌几个跟头。
这一次会如何呢?唐景策被裴怜尘抱在身前,原本应该直指裴怜尘胸膛的剑尖现在直冲他的面门。
他忽然也很好奇,自己这一次是赢还是输。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瞬,唐景策闭上了眼睛。
狂风自裴怜尘剑上生出,瞬间席卷了唐景策的所有感官。
风声散去时,唐景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师兄,你赢了吗?”
“我什么时候输给过你?”裴怜尘反问,而后又说:“它被我杀了,你快醒醒吧。”
裴怜尘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的震动从唐景策背后传过来,让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
他从小就是个不太讨人喜欢的、有些阴沉的孩子,跟开朗的师兄截然不同,唯一一次被师兄抱着,是他在学宫中与人争执、为了证明自己而强行结金丹导致真气乱行险些丧命后。
他仔细想了想,却想不起当时师兄抱着自己时说的是什么。
“你那时候说了什么?”唐景策问。
“什么?”裴怜尘不解。
唐景策又说:“小时候,我刚结金丹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什么?”
裴怜尘想了一会儿,有些抱歉地说:“昭昭,这么久了,你忘了,我也忘了。”
唐景策垂着头,觉得自己眼角痒痒的,他抬手摸了摸,发现指尖有些湿润。
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唐景策睁开眼睛,忽然屈起胳膊狠狠往后一捣,一个肘击倒在了裴怜尘肚子上:“滚,我不想认你这个大师兄了。”
裴怜尘松开他,捂着肚子赔笑:“你是河豚吗戳一下就气成这样?”
“滚!别跟我说话!”唐景策怒道。
“好啦。”裴怜尘赶紧说:“不打趣你了,昭昭,你现在还会瞧见别的什么东西吗?”
唐景策四下里看了看,摇了摇头:“没有。”
“果然。”裴怜尘了然地点点头,“你们看到的敌人,应当都是你们心里所害怕的什么东西。你害怕你的心魔,对不对?”
唐景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看不到吗?害怕的东西。”
裴怜尘说:“没看到。”
唐景策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什么都不害怕?”
裴怜尘想了想,说:“好像是这样。”
他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东西,恐惧大多来源于创伤和未知,他过去受过的伤早已被人一寸寸悉心抚平,而他现在正在去见那个人的路上,无论如何,总会执手同归。
他满心欢喜,哪里顾得上害怕?
“这幻境——”裴怜尘看向那些与虚无搏斗的修士,“让所有人的恐惧具象化了,我们得喊醒他们!否则幻境破除时,他们的神智一定会受到影响。”
可这世上的事并不是知道了解决办法就一定能解决的,裴怜尘能唤醒唐景策,是因为唐景策是他曾经朝夕相处过的师弟,他了解对方的剑法,就像了解自己的一样,甚至不需要看见,他就能精准地接下对方的每一招。
裴怜尘和唐景策对其他人没有这样的了解,因此他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勉强唤醒了崔瑾知,这还得益于崔瑾知所害怕的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只是缠堵在他琴弦上的、怎么撕都撕不干净的蛛丝一样的东西。
崔瑾知清醒之后,花不败也很快醒了过来,只是她的状态有些狼狈,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然而在这之后,没有人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们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筹莫展。
这样拖延下去无休无止,或许这些人先累死自己,也或许,开天会在他们醒来之前就启动了问往祈来阵。
裴怜尘心中渐渐焦急起来。
他不能就这样等着!
要强行破阵吗?裴怜尘眼中晦暗不明。
就在裴怜尘左右摇摆举棋不定之时,忽然传来一个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的声音:
“醒来。”
那声音是如此地温柔动听,如清风拂面,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有什么沉闷的、粘腻不祥的东西,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连阳光都好像更明媚了些。
不止是裴怜尘,其他人也都渐渐地停下了动作,有人疑惑地晃了晃头,有人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方才战至正酣的敌人。
一道清凌凌的剑光划破天幕,向两侧蔓延开去,带起一阵扭曲的气流。
青衣女修踏风而行,眉目淡然。
是宋时清。
“赶上了。”宋时清说,“我继续往前去开路。”
说罢,她瞬间御风远去,快得好似一颗青色的流星。
裴怜尘回过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苏持盈带着月如瑾和叶淇来了,还有些他不认识的,穿着清都宫道服的年轻修士。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裴怜尘心中焦急。
“师兄放心。”苏持盈冲他微微颔首,“我们是跟着宋道友来的,已做好万全准备。天亮之时,护送阵法盘的大船就会抵达求如城,天谨司大部队和妖族援军就能一同杀上来。”
“师父!”月如瑾冲唐景策招招手,“师叔奉师祖之命,来打你屁股了!”
唐景策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尘尘!”月如瑾见唐景策不理他,又张开手臂朝裴怜尘跑过来,“好久不见,你咋没怎么长个头呢!”
裴怜尘一闪身躲开了,月如瑾来不及停住脚,直直撞上了裴怜尘身后一脸茫然的崔瑾知。
“兄弟你谁?”月如瑾问。
崔瑾知被撞了也没生气,老老实实地回答:“崔瑾知。”
“这么巧!”月如瑾拍拍他的肩,“我叫月如瑾。”
“别寒暄了!”花不败喊道:“那位青色的道友早就往前探路去啦!得赶快追上!”
“白非梦呢?”裴怜尘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方才幻境之中,那一声醒来,应当是言灵之力,可白非梦竟然不在?
那是谁的声音?
“走了。”唐景策拽了一下裴怜尘的袖子。
得先追上宋时清,才能知道白非梦到底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