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劳伦夫人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但不是那歇斯揭底的哭腔,而是深深的疲倦,“为什么……为什么……”
莱斯莉不敢置信地瞪着劳伦夫人,她能够从劳伦夫人眼中晃动的光芒里捕捉到难过,不是转瞬即逝的幻影,而是朦胧而深刻的印在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上。
她真要怀疑这是自己的妄想了,又或者是这女人在惺惺作态来哄骗她的,只可惜劳伦夫人并不是个好演员。
莱斯莉脸上那抹艰难支撑着的笑容也变得支零破碎,应该被劳伦夫人声音里的脆弱影响到了,心口处传出一阵刺疼,她得连眨好几下眼睛才能制止住涌出的眼泪。
这对于莱斯莉来说简直是像是将隐藏的伤口血淋淋的撕开,然后将自己软弱的那一面展露在他人面前。
这不是她能容忍的。
恍惚了下神,莱斯莉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认为难堪的那一面藏匿起来。
“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要我给您复述一遍吗?”前几个音节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后面就是满满的嘲讽,莱斯莉冲她轻轻扬眉笑了,嘴里喊着那个亲昵的称呼,“妈妈?”
劳伦夫人短促地吸了口气,攥着莱斯莉手腕的指关节也泛白,她的肩膀止不住哆嗦,另一只手将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抓得更加凌乱,她声音里的哭腔更加明显了:“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莱斯莉的眼睛愉悦地眯了起来,好像让她作出失态的表现是什么值得好好品味的事情:“噢,是的,你说过的,‘我的孩子,妈妈会永远爱着你的’,你忘记了吗,还是不想遵守诺言了吗,妈妈?”
莱斯莉的声音虚浮着像是轻飘飘的羽毛,但声调却像是在歌唱,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冰凉的蛇绕着脖颈爬过,嘶嘶声落在耳畔。
莱斯莉打量着劳伦夫人的神情,饶有兴趣地猜想着,劳伦夫人会做什么?像之前那样再次掐住她的咽喉吗?
莱斯莉偏着脑袋,头发湿漉漉的垂在一旁,现在它们不再滴水了,她勉强能够从嘈杂的恶念里听到孩童的嬉闹声,应该是从楼下传来的。
他们在做什么?
玩积木?过家家?捉迷藏?
她从来都没有参加过那些游戏。
过去,可能因为劳伦夫人对莱斯莉的偏爱,他们嫉妒她,排斥她。
后来,就是她失去庇佑之后,也没有被接纳。
羊群不会接受狼的加入,她甚至不屑于披上羊皮去伪装普通。
除了拥有过劳伦夫人……
她一直都是孤独的。
楼梯拐角处照过来的光为劳伦夫人勾勒出朦胧的金边,那细碎的光芒也在莱斯莉那双红眸里烙印下点点光斑。
莱斯莉眼睫轻微颤了颤,将上面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水珠抖落,她忽然意识到了一点,自己肆意扼住劳伦夫人的逆鳞,揭开她的伤疤,不仅仅那可能让自己变得脆弱的人推得离自己远一些,也是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到残留的光芒与温暖。
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刚刚蜷缩在浴缸里做的梦太过寒冷和黑暗了,她哪怕只是稍加回想起来也会经不住打个哆嗦,她不想一个人留在那里。
莱斯莉耳边传来低笑声,是它们在不屑嘲讽。
是啊,多可笑,被那样对待,差点死在劳伦夫人手里,她居然还怀着一丝期望。
但是要完全割舍一部分感情太难了,更别说还是占据了莱斯莉几乎整个人生的……被她视作母亲的人。
未来的莱斯莉可以,那是的她有了更多的美好的记忆,但是被困在回忆里的莱斯莉还没有办法与过去做出和解。
劳伦夫人总算有了动作,但是她的反应比莱斯莉的想象要平淡许多。
“我不是——我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劳伦夫人焦急地说道,好像有人将罪大恶极的事情按在了她头上,她在急切地辩解,“我怎么会是你这种怪胎的妈妈,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不是你这种怪胎!”
莱斯莉真的觉得有点好笑,不是先前强行挤出的带着恶意的嘲讽,可是她嘴角的弧度却消失了,她冷斥道:“撒谎!”
劳伦夫人被莱斯莉这一声吓得想要逃跑,离开自己眼中怪物远一些,但可能太过紧张了都忘记松开莱斯莉。
劳伦夫人拽着她踉跄倒退好几步,反而让莱斯莉撞入了她的怀里。
不知道劳伦夫人是什么感触,反正对莱斯莉来说,这个拥抱绝对算不上温暖柔软,对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堵墙,莱斯莉被撞得头晕目眩,脑海里的恶念也如惊雷般炸响。
“松手!”莱斯莉试图去控制她的精神,却没能如愿,劳伦夫人反而加大了力气。
听到骨头里传出的轻微的咔嚓声,莱斯莉扯了扯嘴角,将耐不住疼痛的嘶气声转为尖细的嘲笑:“难道你真的期望着折断我的手腕吗?还是说,你想出了更有新意的惩罚孩子的招数吗?真有趣呀,妈妈——”
劳伦夫人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是受了惊似的,那点微弱的光芒在她的眼中摇摇欲坠,但她的眼睛又忽而闪烁了一瞬,劳伦夫人浑浊的视线都变得清明。
她找到完美的借口了!
“我不是你的妈妈——”劳伦夫人歇斯解底的尖叫,真让人怀疑她是否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