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一哂,“哪有下场?我走到这里就可以了。”
又像是自我安慰。
亦星惊诧地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你唱得那么好,不可能就到这里!你看三个导师,除了陆野眼睛长在头顶上,其他两个都很欣赏你。”
“除了,陆野?”
“嗯,滢姐虽然没有评价,但是她的表情看起来是喜欢的,不像陆野,说得那么敷衍,还不如不说。”
“……是啊。”林栖垂下眼眸,明明是夸奖,却高兴不起来。
“别管他。”亦星凑过来,小声说。
感觉到安全距离被侵犯,林栖本能地偏头躲开。
“要公布了!”看到主持人拿着手卡上台,亦星激动地提醒她。
这次一共要淘汰十人。
主持人开始宣布晋级名单,排名在前的选手一个个轻松通过,最后卡位的几人因为林栖的票数还未公布,最后胶着在那里。
从前到后公布至最后十二人,林栖的分数还没有出来,选手席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不可能啊,你票数怎么这么靠后?这届观众怎么回事?”亦星惊讶地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当事人倒是豁达。
“这就是现场的刺激之处。”林栖说。
后台已经准备好数据,三位评委中两位投了林栖,那么就依“上面”的意思,把观众票数压到刚好卡线未进的地方。这样一来,节目有了讨论度,也掀起了观众惋惜的情绪。
三秒过后就要宣布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结果。
导师席上面色各异,姜沉一脸不可置信,陆野深知这个结果,平静到有些漠然——
倘若施以上位者的援手,林栖非但不会领他的情,还要反过来生他的气。
主持人就要开始倒数,导师席上有人发话了。
“那个,抱歉打断一下,”说话的是王一滢,“刚才我按了好几次投票键都没有反应,我想请问一下,我的票数计入了吗?”
“好的滢姐,我们check一下。”主持人极力保持镇定,静待耳机里的回复。
制作组不停地在掂量,每一票都有可能造成蝴蝶效应,撼动观众喜爱度、节目口碑、皇族利益、盘根错节的人际之间,险之又险的平衡。
再抽走二十票恐怕会引起波澜,最终,他们妥协了。
“这样一来,我们林栖得到了三位导师全部的六十票,”主持人宣布,“恭喜晋级。”
林栖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王一滢这二十票救了她。
更让她惊讶的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陆老师居然给了她二十票。
王一滢体面地坐在导师席,随大家一起鼓掌。权当这改变结局的二十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机器故障造成的小插曲。
她还记得制作人跟她闲聊时,对方当作八卦跟她提过,Leo是如何讨厌这个叫林栖的新人,声称绝不会让她在娱乐圈有好果子吃。
不止是Leo,制作班底里,不乏说她小牌大耍的知情人士,故事多半来源于鲍伦的那场饭局。
不知道林栖怎么得罪了这些人,他们谈笑之间,就决定要拿这个不懂事的新人祭天。
当时,王一滢一笑置之,现在,在看过林栖的表现之后,再想起那些人的嘴脸,只觉得生气。
那首她也很看重的歌,值得让更多人听到的。
.
录制终于结束了,人员陆续从演播厅离开,人群乌压压成群往外,涌入夜色降临的街道。
林栖收拾好东西,因此不喜欢摩肩接踵,所以走在人群靠后的位置。
居然晋级了,有种不真切感,步伐都不怎么扎实。
不知是谁喊了句“姜沉在前面”,本就拥塞的人群开始骚动,几个从后面跑上来的选手将林栖撞了一下,她的吉他险些被撞掉。
“对不起啊。”对方步伐未停,转过头边跑边道歉。
“没关系。”林栖停下来,将从肩膀滑落的吉他背带整了整,重新背好。
这一耽搁,左右都没什么人了。
吉他今天是白背了,本来准备弹唱的,但是试音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她几次分神弹错,导演组说收音效果不怎么好,又说她干坐在那里,有点撑不起场子。
诸多原因夹杂在一起,最后干脆放弃了。
肩上忽然一轻,吉他不知被谁拎起来,一阵松落。
林栖惊讶地回过头,竟是陆野。
陆野食指伸出来,比了“嘘”,两人一起往前走。
大概是前方的姜沉吸引了所有的火力,后面已经基本跑空。
陆野换下了舞台妆,穿了一件oversize的黑色毛衣,领口遮到鼻子,露出一双妆卸干净的眼睛,更多的碎发落在睫前,像只干净帅气的男大生。
“我自己背就可以。”林栖试图将吉他拿回来。
“就帮你背到门口。”吉他在陆野的背上显得很轻,他并没有要交还的意思。
“食指一到第四弦,就爱折指,”他微微垂眸,瞥了眼她的手说,“是手指太短了吗?”
“有吗?”林栖抬起左手看了看。
指腹没有立起来,会让音色不干净,她想起来彩排的时候老是心神不宁,无意识地招来了坏习惯。
“彩排的时候你也在吗?”她想起来当时没看到导师。
“来看了一眼。”陆野风轻云淡地说,“你弹吉他没有弹钢琴那么自信,除了折指,还有很多坏习惯。”
他顿了顿,笑说:“是有多少杂念?”
“哪有?!”
要说杂念,那可能是学吉他,完全是因为陆野的缘故。
每次弹的时候,总有一个上帝视角,将自己的身影与另一人重合。
听见陆野这么问,她多怕心事被看穿。
“你还不信。”陆野脚步慢下来,左右看了看,往前走两步,拐过一个廊道,侧身往后一靠,靠开了一扇小房间的门。
那是一个封闭狭小的房间,就连灯光都不怎么明亮,顶灯只能打亮一半,大概是个闲置的储藏间,放了很多舞美道具,房间一角堆满了毛茸茸的南瓜墩。
“你还挺熟的。”林栖提心吊胆地关好了门,有种偷偷摸摸的罪恶感。
“熟得跟家一样。”这几年不是白混的。
陆野往堆起来的南瓜墩上一坐,拿出林栖的吉他,一边弹一边示范。
他弹的就是《最后一封情书》,林栖安静地听着,心想刚才没有把吉他拿出来班门弄斧是对的。
错处被他一一复现,林栖不得不服。然而他似乎没有过足瘾,轻扫琴弦,转成男调,从中间的某一段开始,随意地弹唱起来。
声音随性而慵懒,没有原唱者细腻的情绪,那些深藏秘密的歌词低低地从他唇齿溢出,另有一番缠人的味道。
“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陆老师,他在唱我的歌……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极度的平静和极度的汹涌并行,像静谧的海底火山,安静又不顾一切地迸发、灼烧。
弹到间奏时,陆野将拨片叼在嘴里,即兴solo了一段。
他视线微倾向下,认真的眉头微索,到尾声时,指尖渐渐迟缓,音色暗淡。
“蝴蝶飞过沧海……”
他没有再唱下去,声音微哑渐弱,像逐渐熄灭的炭火,琴音跟着被销蚀。
大概是忘词了,林栖心想,但对方猝然抬头,视线相撞时,她的心绪再次起伏上涌——
他只是不想唱下去。
应该很讨厌那句歌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