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小金子,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守屋热情地拍着金子的肩膀,对他竖起的大拇指。
『……』
喀。
金子面无表情地凹折那根集仇恨于一体的拇指。
『阿阿啊阿──』
『唉……』
抛下拇指反折惨叫中的师傅不管,金子推正眼镜,唉声叹气地返回客厅,首次正眼观察那个跟木偶一样无声无息的白发小孩。
十几分钟前瞥过一眼,金子很确定小孩端正的坐姿没有一毫米的变化,像是哪个木匠精心雕琢的女儿节娃娃。
他大概十二三岁大,有双漂亮的淡金色瞳孔,乍看之下有种清澈空灵的美,但若是仔细看,会发现那双眼睛与其说是空灵,空洞这个形容词更恰当一些。
空洞死寂,就像是把希望与自身一同抛弃掉,随时可能拿一根绳子,在无人注意到的黑暗角落了结一切的失败者给人的感觉……这些感觉能够套用在一个小孩身上时,同理心和护犊本能强的人已经可以替小孩子脑补出一段悲惨的经历,并尽可能提供他们温暖与帮助,将其拉回正轨。
很可惜金子不是这种人,他既没有一位衬职医生该具备的同理心,也对"正轨"不屑一顾……不,说不屑一顾有点过头了,毫不在意更恰当些。
因为,他也是被师傅从黑市肮脏的小巷子里强行捡回来打杂的。
从前的他没有接触过"正轨",现在……他不过是个臭老头骗回来的免费劳工。
金子只知道,臭老头又从不知哪里捡了"病人"回来。
病人=麻烦。
从金子不得不跟着守屋做事后,这条公式就跟"守屋=正经社会抛弃的没救酒鬼"一起深深刻入他的脑海里。
尤其是付不起看诊费还要特别照顾的小鬼们便属于天大的麻烦,处理起来比应付来讨酒钱的混混还让人心累。
至少对付混混,他还可以下泻药或者其他玩意儿,只要不要太过火什么阴招都行。但要是对娇弱的屁孩们这么做,除非他先想办法干掉臭老头,否则最后倒霉的只会是他。
金子看了小孩好一会儿,此时小孩才缓缓转过头,不辨情绪的苍白脸孔望向金子,似乎在等他下一步动作。过程中小孩浑身只有脖子在动,这画面要是让平常人看见恐怕要先起一身鸡皮疙瘩致意。
娇弱……
金子脑中重复这个词,视线慢慢移向小孩的衣服。
那身和服跟他的眼睛一样有欺骗性,远处看的话是白色带了不规则暗红花瓣的图样,但只要正眼看,就会发现那些花纹是泼溅的血珠干涸之后的样子。
血液的痕迹遍布和服各处,绝对不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如果去分析血迹的走向落点,极大的可能会得出那些痕迹是和服的主人,砍杀了大量生物后造成的效果。
无论那些血是谁的或者说什么生物的,能穿着这身衣服,在大半夜说服喝醉的臭老头让自己进来屋子里,还一副死人脸的家伙,都不能用娇弱来形容。
黑街流浪的、被家暴重伤频死的、被卖的……现在又捡这种,臭老头怕不是想开怪奇孤儿院。
『叫什么名字?』脑中疯狂地抱怨着,金子终于憋出一句话。
『……本人叫作黎明。』黎明沉默几秒,眼神越发空洞,有些恍惚的回答。
黎明的声音很中性,有点嘶哑但非常平稳轻柔,再看他的坐姿,会让人联想到有教养的贵族人家教出来的臭屁小鬼。
偏偏他的语调很平很死,机器人说话可能都比较有生气,配上他此刻的状态和那头少见的白发,金子感觉现在跟自己说话的其实是某个冤死的阿飘。
还好,过去金子什么地方都睡过,摸黑偷墓园供品的事也干过几次,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他的重点放在其他地方上。
『本人?』
金子挑了挑眉,本来已经做好屁孩不会搭话、最多憋出名字的情况,却没想到女儿节娃娃这么有个性,居然还有语癖?
『……』黎明没有搭话,只是静静看着金子。
啧,到头来依旧是不会讲话的怪胎。
金子又扫了黎明几眼,虽然血迹很惊悚,但看不出哪里有外伤,有外伤臭老头也不会直接把人扔给他就不管了。
慢性病?内疾?隐性遗传病?
『……先洗澡,你身上臭死了。』
最后,金子也不管黎明的意愿,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人往浴室的方向拖。
金子喃喃说:『真是的,喜欢捡奇怪的流浪儿童就算了,为什么非得是我照顾不可?……对,说的就是你,一脸死样的小鬼,先说好,我脾气可不好,别以为可以讨好我。』
不管了,洗冷水澡出什么事也是臭老头没交代清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