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黄芬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叹着气:“你说的也对,听他的口气,好像是不想让我们再插手。玉花,你说,我自己去报警要得不?”
李玉花吓了一跳,她左右张望,见没人留意她们,才松了口气:“你是讲啷子胡话,难道你没听出领导的意思?‘年底了,各个单位的纪律都抓得紧’,这意思就是让你不要做出影响医院面貌的事情来,而且他不是讲了人已经被抓了迈,为了过年终考核评议那关,相关单位肯定会严查的。你不要昏了头乱来!”
“……”黄芬兰低着头,手指反复翻着病例。
李玉花不知道自己安没安抚住同事,又多劝了几句,她可不想陪着人一起写检讨。
黄芬兰担忧的心一直跳到了快吃午饭都没歇过,李玉花见她脸色实在不好,硬性帮着测了下心率。
好家伙,110的心率。
“啷个这高哦,我记得你没得高血压迈?”李玉花有些诧异,她不信,又测了一次,这次心率直接飙到130。
“仪器坏掉啦?”她把手环绑在自己手上,打算再测一次。
一旁的黄芬兰捂着胸口,走到墙边靠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席卷了她的感官,让她心绪不宁、坐立难安。
‘家里出事了!’她直觉到有大事发生,抖着手从口袋中掏手机,一下子没拿稳,手机‘啪’地摔在地上,黄芬兰的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肺中稀薄的氧气使得她眼前发黑,她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才重新将手机握在手中。
“嘟嘟嘟……嘟嘟嘟……”
手机震动起来,黄芬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屏幕,来电显示为‘尹倔头’,是她丈夫尹爱党打来的电话。
黄芬兰忽然不敢按下接通键,她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李玉花这会儿已经测完了自己的心率,78,正常值,看来仪器应该没问题,刚才110/130的数值可能是操作不到位。
“黄姐,等吃完饭,休息休息,我再帮你测哈心率,刚才应该是……黄姐,你电话响了哦,啷个不接哦?”李玉花疑惑地看向黄芬兰,怪道对方怎么突然蹲了下去,还挪那老远,东西掉了?
听到有人喊自己,黄芬兰机械地抬头,僵硬的指尖本能地接通了电话。
“……芬兰,你听我说,你要保持冷静,不要急。刚才一一身体不舒服,仿上次那种情况,我已经把人送到医院里头啦,第一人民医院。你看你那边如果能请假的话,就过来急诊这边……”
尹爱党的话从手机中传出,残酷的现实激得黄芬兰瑟缩起来,她几次张嘴,却无法从喉咙中挤出只言片语。她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去急诊看女儿,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难以爬起。她开始挣扎。
“黄姐,你冒慌,出啷个事啦?”李玉花扑过去扶住黄芬兰,避免了对方以头抢地的局面,“黄姐,冷静一下,来,跟着我做,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反复深呼吸,黄芬兰总算是找回了部分神智,她抓着李玉花的衣服,艰难地说道:“…玉花,你帮我跟护士长请个假……我家姑娘、我家姑娘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我要去看她……我心慌,实在是待不住咯……”
“好好好,我马上就跟护士长说,黄姐你冒哭,你家姑娘肯定没事的,你赶紧去,要不要我送你?”看着双眼通红、神情慌乱的黄芬兰,李玉花想起自己是骑摩托车来上班的,立马自告奋勇准备送人去医院。
黄芬兰正六神无主,听到有更快去第一人民医院的办法,立刻点头答应。李玉花便抓了路过的同事,大致说了下情况,就带着黄芬兰跑了。
被交代的同事在后面大喊:“…玉花,要我帮你打饭吗?”
李玉花也大喊:“……要得,你拿我放在柜子里的饭盒去打!”
护士长被吵到,出来查看情况:“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办公区大喊大叫,听不见迈。玉花和芬兰克哪点?”
同事把刚才李玉花说的话,一分不差地转述给了护士长。
护士长:“……等芬兰回来,记得让她补请假说明。你记得帮玉花打饭,她那个饭盒不保温,我这点有一个保温的,你过来拿。”
“护士长,你真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啊。”同事唺着脸跟了过去。
——
李玉花一路风驰电掣,十分钟就从卫生院杀到第一人民医院。停车位都没顾得上找,她直接把人送到医院门口,让焦急的黄芬兰能更快地跑到急诊去。
等她停好摩托车,到急诊一问,从接诊的护士口中得知,黄芬兰的女儿是因为急性呼吸性碱中毒复发进的急诊。由于二次复发的症状比首次发病严重,且与首次发病间隔时间不短,所以这次需要再详细做一些检查,根据情况调整治疗方案。
李玉花作为卫生院的护士,也接触过急性呼吸性碱中毒的患者,觉得这病处于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便放下了心。又见黄芬兰夫妻俩实在是顾不上她,就没干扰他们,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回去了。
到了卫生院门口,正好看到拿着书的小刘,李玉花抬手打招呼:“小刘,还没去吃饭迈?”
小刘:“玉花姐,我吃完饭了,回来拿书。玉花姐,我刚才看到你载着黄姐走了,出去接病人迈?”
李玉花摇手:“不是,是你黄姐她家姑娘住院咯,我送她去第一人民医院去咯。”
小刘:“因为啷个住院啊?”
李玉花:“急性呼吸性碱中毒。她家姑娘是学画画嘞,心思比较敏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生病嘞。”
小刘赞同地点头:“艺术生迈,是要比旁人对自己要求高些。以前出名的那些艺术家,哪一个不是都有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
李玉花笑了:“哎哟,你还懂艺术迈?”
小刘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也没有啦,是我小时候看电视,看到那些讲艺术家生平的纪录片。我见那些大艺术家到哪里都受人追捧,羡慕得不行,就缠着我妈送我去上舞蹈课,上了两次,实在是受不了一字马,就跑掉,学费也没拿得回来。后面又闹着去学钢琴,还是没学得进去,又浪费了一次学费,遭了我妈打,就老实放弃艺术这条路了噻。”
说笑间,李玉花与小刘分别,她要上楼去吃自己的午饭,小刘也要找个地方继续背书。
——
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
黄芬兰守在睡着的女儿身边抹眼泪,尹爱党强打着精神,去医院外买了两份饭回来,哄着妻子吃了些东西。
“芬兰,医生说了,一一这病还是能控制的,不要太担心了。”尹爱党违心地劝道。
“你说的倒是好听。”黄芬兰继续抹着眼泪,哭两下,吃一口饭,菜是一点不动,“你买的啥子菜,又咸又油,啷个吃嘛?”
尹爱党:“……那你多吃点饭嘛,外面做的饭菜也就这样咯。”他嚼着食之无味的米饭,烦躁地把饭盒里的菜划到一边去。
买来的饭菜是如此的不和口味,也不知道他家娃儿这几年在外面是啷个生活下来的。都是他们做家长的不尽心,才会让娃儿遭罪啊。
尹爱党愤怒地将饭盒扔进垃圾桶,起身站到门外,开始用衣袖擦着眼睛。
盒饭真是太难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