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荷院,张灯结彩的,陈青霜虽是个妾,但身份也是个贵妾,明面儿上的嫁妆虽薄些,但陪嫁的人也有七八个,这些人里头自有经年的老嬷嬷掌着些暗面儿上的银钱。
陈青霜作为侯府的妾室来说,算是上京城顶顶体面的了。
“咳!”一声咳嗽声从旁边儿传来。
隔着盖头,陈青霜认出这是邢嬷嬷的声音,她立时攥紧了粉色百迭裙裾。
邢嬷嬷的声音透着点儿冷淡与严肃:“五姑娘,世子爷就算没来,您也得坐直了腰杆子,别以为到了侯府您就能没个章法了。”
陈青霜盖头下的脸色霎时苍白起来,她咬着唇瓣好一会儿,直到嘴唇上口脂都薄了几分,这才略颤着声音道:“嬷嬷放心,我知晓的,断不会给母亲丢脸。”
邢嬷嬷带着鼻音的冷哼传进了盖头里,陈青霜看见地上的那双黑锻鞋子一转,脚步声缓缓朝门口去。吱呀一声,户枢转动,房间里再次归于平静。
到了这时,陈青霜才从过去的阴影中透出了气来,她鼻间有些委屈,眼圈红红的、想哭。
外人只知陈家的嫡母宽厚,对庶女也一视同仁,陈青霜只是做个妾室,家里也给陪嫁了不少人和不少的财物。
可外人又哪里知道这么多人其实全都听命于陈夫人。
那些铺面、庄子,也不过都捏在邢嬷嬷手里头,若与陈家利益相悖,陈青霜几乎拿不到分毫。
但陈青霜这么些年来极擅安慰自己,她觉着这些东西再怎么都是给到自己头上的,只要能生个庶长子,她有了依靠……又或者,熬到陈夫人去世,邢嬷嬷寿终,这些东西,迟早是自己的。
她也迟早能自立起来的。
陈青霜又想到夫君俊美无俦的那张脸,心里哪里还能装着旁的,就只剩下甜蜜和憧憬了。
邢嬷嬷支使着小丫鬟换过了外头廊檐上的灯笼,新燃的蜡烛分外明亮,那些烛光透过了绸缎,将地上照出无尽的喜庆来。
大红灯笼的光亮里头,唯有邢嬷嬷皱着眉头满脸担忧,她顺手拍了个小丫鬟:“去门口瞧瞧,看世子爷来了没?”
陈青霜不懂,邢嬷嬷是陈府经年的老嬷嬷又岂会不懂?纳妾不是娶妻,这事儿明面上说得好听,陈家跟昌平侯府也算心照不宣,就连抬轿纳妾的时辰都是擦着黄昏进府门。
但,宾客这会儿应是早该走了的。秦耀阳不用陪客,哪里就能天都黑尽了还没过来呢?
过了好一会儿,小丫鬟匆匆忙忙跑了回来,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了几句。
邢嬷嬷脸色一变:“这!真是岂有此理!”
原来秦耀阳被秦齐拉去陪着温书了。见着亲儿子肯上进,秦耀阳哪有不高兴的,一陪便陪得忘了时辰。旁人不知秦齐的身份也不好说个什么,至于知情的几个人,在她们心里,陈青霜只是个妾,哪里有哥儿要紧的。
邢嬷嬷气得很,但这儿是侯府,她还算冷静,一面叫人上松鹤堂讨老夫人示下,一面着人直接去请秦耀阳。
结果自然是没成的。
老夫人想抱孙子,自然乐意差人走了一趟秦耀阳跟前儿,可秦齐早得了娘亲的嘱咐,有人来请便哭了起来。
秦齐不闹腾的时候与秦耀阳的模样有七分像,这次也没吵闹,只是哀哀凄凄地哭诉:嫡母也就罢了,爹爹有了新姨娘也不要自己了。
他哭得可怜,就连旁边儿的方嬷嬷都湿了眼眶。秦耀阳心软得一塌糊涂,头一遭温柔地将儿子抱在怀里安慰。
秦耀阳的混账行径从前也是常有的,只是沈宁音嫁过来之后他稍稍收敛罢了。
于是,陈青霜的新婚夜,她生守了一夜空房,立马就成了侯府里头的笑柄。
姑苏城外,山谷之下。
月光稀薄地透出来,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里。
沈宁音吐了两回后,终于缓了过来。薛岚就好似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山洞外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叠,每一具皆不完整。
要不是因着山谷底下透光不好,沈宁音几乎能想象到阳光下的洞外会是怎样的修罗炼狱。
山洞里头还有些许清水,她一面煮水给薛岚擦拭伤口,一面小心翼翼给他裹伤。
沈宁音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篝火跳跃中,薛岚咬着木棍忍着疼,他的腰腹伤口极深,本就好得慢些,现如今又经历了这一场厮杀,好不容易合拢的口子再次撕裂开来,身上更是大小伤口添了许多许多。
沈宁音手脚麻利地处理完那些个伤口,便将薛岚的衣裳取过来,她摸了摸,还有些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