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灯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在问今晚吃什么。
温子夜一噎,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
独占?他当然想,他恨不得把明灯关起来,就像十数年前还没有肖轻狂那时一样,让明灯独独只能见自己一个。但明灯爱热闹,他不忍心看到对方露出寂寞的神情。他只想要明灯快乐,他可以容忍明灯身边的人,但,走得最近的那个位置,那个最最亲密的、独一无二的位置……他无论如何要据为己有。
但这种心思万万不可被明灯知晓。
温子夜拿不准明灯的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咬了咬后槽牙,袖中的手臂已经因为紧张而紧绷。
“跪下来。”明灯淡淡道,同时抬起手腕,指尖点了点身侧略矮一截的位置。
温子夜双膝一软,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膝行到了明灯手边。
明灯一手仍是托着腮,另一手却轻轻搭上温子夜的肩膀。食指和中指模仿着小人走路,一步步跃到徒儿的头顶。而后,他转而用手掌摸了摸对方的头。
“吾先前竟不知,子夜如此缺乏安全感。”
明灯有些感慨似的,一下一下安抚着徒弟。但温子夜却有种在魔域浴血厮杀后又侥幸生还的感觉——原来,明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只是以为自己心里不安。
“徒儿太过在乎师尊了,师尊是我的宝物,我总是会患得患失。”温子夜说甜言蜜语已经能够张口就来了。
“……”明灯难得沉默了一下,他眼睫微垂,忽然道,“今日,说起千年前,吾想起了曾经的师门。”
“吾幼时十分贪玩,又喜欢四处惹事,总是会让师傅焦头烂额。”明灯似乎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师傅就一点点教吾,世间常识、为人处事,以及身为仙门弟子的大义。师傅和师兄师姐们都很厉害,他们总是持剑挡在众人身前,一马当先伏诛妖魔。”
“那师尊定然也和他们一样厉害了?”温子夜笑着接话,“唔,不过,那时候师尊还小吧,见到妖魔会不会害怕得哭鼻子?”
明灯浅浅横了他一眼,鼓了鼓腮帮子:“吾才没有。”
“吾根本不惧那些妖魔。或者说是,无感。不觉得恐惧,也不会感到恶心,战斗的热血也没有,失败的懊悔也并无。就是平淡,以及麻木。”
明灯目光放空,好像在回忆着十分久远的过往:
“但有一次,吾被妖魔击中,受伤了。那是吾第一次受伤,而吾的师姐及时赶来,为吾挡住了更加危险的下一击。她受的伤更重,而吾看见她倒在血泊里,才忽然觉得心中一片空落落的。”
明灯抚上心口,有些疑惑道:“吾至今亦不太理解那种感觉。好像心脏跳得很快,却又很重,鼻子很酸,很难受,身体还不由自主的发抖。”
温子夜沉默地听着,虽然那些都已是前尘,却仍听得他心里一阵阵的疼。
明灯不知情为何物,却有情。这对他而言,太过残酷了。
“所以,师尊当时是吓着了?”温子夜努力维持较为轻松的氛围,“师尊的师尊有没有安慰安慰你?”
“有的。”
明灯忽然看向温子夜,两人四目相对,温子夜能从对方深黑的眸中读出某种细腻至极的温情。
“就像现在这般。”
明灯轻轻地说,手心轻轻地抚摸温子夜的头。
“师傅摸着吾的脑袋,说,灯灯别怕,灯灯不要难过。”明灯一边说着,一边一下一下抚摸着自己的徒弟,“吾说,吾不明白那种感情。师傅就说,以后感觉鼻子发酸,就想想今日;以后若是吾的徒儿也难过了,也要这般对他。”
“子夜,吾不明白人类的感情,但吾能看出你心中不安。”
明灯的手顿了顿,顺着温子夜的面颊滑下,随后另一只手也附上来,捧住对方的脸。
“不要害怕,有吾在。”
温子夜张了张嘴,一向巧舌如簧的他却说不出话来。他定定望着明灯,脸颊有些飞红,身体不自觉发抖——这次是因为兴奋。
最后,他只是抬手紧紧握住了明灯的手,注视着对方的双眸,他微微俯首,二人的脸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明灯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眉间的朱砂和眼尾的红晕令他看上去有几分妖冶,可那美丽的双眼之中,却干净得宛如一泓清泉。
温子夜最终只是用唇轻轻擦过明灯的侧颊,凑到其耳边,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息在说话,声音颤抖着,满是隐忍与克制:
“……我,想要独占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