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师父被毒死了。
楚云陵失踪了。
左丘少微离家出走了。
那一轮明月,再也无人坐在苍月山峰望而生怀了。
杨善在幻境中见到过去的二人,胸中情绪复杂万分,种种经历回忆像一团乱麻,揉皱在一起涌上心头,堵得他心口艰涩,难言表达。
——那时的师兄弟感情是真的,二人消失便毫无音讯也是真的。
那年,苍月山师徒四人只剩下一个杨善,他独自埋葬了师父,不舍地离开了苍月山,孤独踏上了寻找二人的路途……
“二师凶,你别哭呀!”左丘少微以袖擦了擦鼻涕道,“窝不蹭你了!”
“我哪有哭……”杨善忍住发酸的鼻尖,双臂一揽,将少微抱了起来。
如果说楚云陵后来成了一个忘恩负义之人,那么左丘少微也成了一个狠心人。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可直到师父死去,杨善才恍然发觉:
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二人。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恩将仇报,一个人如此决绝无情。他们三人,当初都是师父或捡或救,带回苍月山的,如果没有师父他们早就已经死掉。杨善在心里问过无数次,为了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四处寻找……
杨善去过人界,妖界,灵界,魔界,可直到他登上魔尊之位,也没有他们的分毫讯息。
楚云陵的下落是通过‘云陵仙尊’的名号才追查到的,左丘少微却彻彻底底消失了,当年他留了一封信便下了苍月山,此后再没有他的消息。
那封信很简单——
二师兄亲启:
少微不愿再留苍月山,今已离去,望珍重,勿寻。
后来,果如他在信中所说,连师父忌日也不曾回来一次。
杨善不是没有想过他死了,但他觉得,也许如他从未看清朝夕相处的楚云陵那般,对这位小师弟,他知之甚少,他宁愿是有什么原因令他不愿再回来,也希望他仍安然活在世上某个地方。
幻境把杨善带到左丘少微变小的这段时间,杨善一点都不意外,这就是他印象中最深刻的、与左丘少微接触最多的时候。
“师父呢?在闭关吗?”杨善问道。
“对、对啊……”怀里的左丘少微仰头答着,却从嘴角开始,一点点崩裂,如蛛网般蔓延至整张面庞,顷刻间,他像失手落到地上的器物,从内到外,片片碎开了。
杨善的双臂还徒然圈着,却再也没有了左丘少微。
就如当年少微留信绝情地离开一样。
他转过头,楚云陵也不见了。
眼前一切仿佛遭遇天塌地陷,轰然一声撑不住,连片碎了个干净。
杨善慢慢收回手臂,低头含泪笑了起来——看来,幻境无法编织出他从未经历过的事。
左丘少微变小的时间里,师父始终在闭关,杨善却问及师父,为了蛊惑他留在这里,幻境当然会遵循他内心的想法,令他见到师父。可没有发生过的事,编织出来的真实性大大降低。
这才有了幻境崩溃的一幕。
既然虚假无法取信,那就重新塑造一个真实的过去,能够让杨善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场景。
——这应该就是此幻境运行的规则了。
但杨善不担心,他只要找到阵眼,就能出去。
这时,他的耳畔突兀响起嘶嘶声,脚腕陡然被一阵冰凉缠上。
幻境又拼合起来,时间来到了白天。
依然是苍月山。
苍月山春有杏花,夏有茂竹,秋有桃果,冬有梅林,山中常年被阵法笼罩,被封锁成一处独立的世外桃源。
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不得命令也不允出去。
有半年时间里,楚云陵被师父叫走了,左丘少微又在闭死关,杨善闲居无事,除了修炼,就是逗一条小黑蛇。
那是一年冬日。
小黑蛇盘踞在一棵梅树上,点点红梅在身侧绽放,它蠕动缠绕,将花枝蹭来蹭去,把那枝梅花搞得稀疏零落。它沾了一身冷浸浸的梅香,又昂着脑袋,高高吐着蛇信子,摆着尾巴穿过一地雪白,攀上了杨善的脚脖。
它大概没发现杨善是个人,不是花枝,但杨善可是看了它许久。
杨善只是好奇,怎么有蛇不冬眠,还这般活跃的?
他于是弯腰把小黑蛇捉了起来,那小蛇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点也不怕生,反而吐着红色的蛇信子,拱着脑袋蹭到杨善下巴处,舔了舔喉结。
此刻亦是如此,小黑蛇被杨善一捉,缠在他的手腕间,与记忆里一般无二地蹭下巴,当它快要舔过来时,被杨善抬手挡住了,濡湿的蛇信子落在了手掌心纹路中。
“哼,胆大包天。”杨善轻笑一声,将小蛇的头轻拍了回去。
当年还是少年的杨善,自然无法理解这些举动蕴含的意味。但在风气豪放的魔界待了十年,他又不是傻子,再一回想当初的小黑蛇,很快发现诸多不寻常之处。
他怀疑,小黑蛇是发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