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什么时候？”杨善问。

“三月中，雨节的第二日。”

杨善粗算一下，还有两个月。再出门一趟绰绰有余。

玉莲城中有单向传送阵，可通往灵界边城，杨善手头既有了灵石，便前往传送，之后辗转回了人界。

严格说来，人界算是一处小世界，千年前，由一位名叫东渊的大能所发现。

传闻中，东渊遭遇意外寿元将至，为了寻求一线生机，不知何处夺得了灵光阁的至宝秘典：其上记载着通往其他世界的方法。东渊按照秘典指示，找到通道节点后，炼制了一批尸鬼没日没夜地开凿，终于五十年过去，从灵界顺利挖通来到人界，可惜此人寿终而亡。而此通道，后来者便以他的名字记载：东渊。

杨善这次回去人界，并未从东渊通道走，而是走的另一条路。

在东渊死后不久，灵界和人界，不知如何竟自行连接起来，中间仅仅隔了一处碧落海，于是灵界又修了一道栈桥，把两界彻底连通起来。

如此一来，人界凡人为追求长生，渐渐修行，也有了一些小宗门和散修。

杨善的师父，正是人界的一名散修，道号灵虚子。他早年间是清水镇清水观里的一名道士，意外走向修行之路，在人界开了医馆福善堂济世救人，后来修为有成，又收了三个徒儿，他便寻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作为洞府，也就是苍月山。

苍月山在千叶镇不远处，一路走来，杨善四处走走停停，竖着耳朵听了好些热闹，才知这许多年过去，因苍月山设置的阵法，常年雾气弥漫，不知不觉竟成了口口相传的‘仙山’。

进入千叶镇镇口，杨善左看右瞧，想在长街来往穿行的人流中找到一些熟人。不过念头刚起，他便忍不住笑了，百余年啊，就算再有熟人，也是相见不识。

他不再留意往来的男女老少，转而看向街边的铺子，不多时，走到一间茶肆，熟悉的招牌竟还在，杨善抬脚走了进去，点一壶清茶，寻个靠窗位置慢慢品起来。

他手中拿出一卷手札，正是全本《神幻法》，出关时孟姬给的，他细细看起来，一炷香后，越发吃惊，待全部记住，忍不住想试试，趁店中无人注意，他隐匿身形出了茶肆，变幻了一个身形魁梧的虬须汉走进来，再用法力稍加改变声音，粗声粗气，伙计全然把他当成另一人领进门。

杨善得了趣，结账匆匆离去，沿途到了苍月山脚。寻一寂静水塘处，他一会儿变这人，一会儿变那人，玩性大发，不亦乐乎，新奇感褪去，恢复冷静，杨善才收拾衣袍，掏出一个锄头，数了数根深叶茂的杏花树，于第八棵下方挖出一坛浊酒，提了上山去。

爬坡路上，他一阵蹉叹，想当年下山之时，不过十六，恍然回首，却有百余岁龄，还是一觉就睡没了，难免郁闷。

他四处张望，皆是树大林深，唯有一条石板路勉强下脚。

“不对……”杨善陡然回味，他百余年没有回来，恐怕杂草能比人高，怎么还能看见石板路呢。

有人来过，他很快得出结论，顿时没了闲心细看，径直遁光飞到山腰，落在四间木屋空地上。他来到自己住的屋子，屏住气息，推门，没有预想中的灰尘扑面而来，入眼光洁整齐，东西分毫未少，床幔束在两边，衾被置于榻上，有股隐约皂香，仿佛有人提前知道他会回来，做好了一切安排似的。

他又来到少微的屋子，一阵灰尘抖擞，连忙退了出；楚云陵的屋子也一样，经年无人踏入，灰尘能踩出脚印；最后去了师父的屋子，蛛网遍结，尘飞漫天。

杨善叹口气，不知到底是谁回来过，可有谁知道他会回来呢？少微吗，不，少微如果肯回来，他早就回来了，若回来，也没有理由躲着不见。

“楚云陵，是你。”杨善冒出一句，自言自语肯定着。

这是杨善根本不理解的地方，毒是楚云陵下的，惺惺作态的人也是他，仿佛毒杀了人，到头来后悔了，回到苍月山来忏悔。

杨善如此肯定，是因为他不止一次发现楚云陵回来过，成为魔尊的十年间，杨善起码发现他回来过三次，只是从没有碰上过，因此他才骂楚云陵伪君子。

杨善把酒罐子放下，慢腾腾打扫了师父的屋子，直到一切整洁，他才拿出两个酒盏，倒了酒放在桌上，稳坐着圈椅，持杯遥遥敬着对面，犹如当年师徒二人齐齐饮茶般。

“师父，徒儿回来看您了。”杨善将杯碰了碰，独自饮了，提着酒，去了坟前。

那坟头是一个普通凸起的土坡，埋在屋子三丈远，竖着一块墓碑。杨善弯腰除了杂草，跪在那儿磕三个头，这才在坟前重重坐定。

“师父，您肯定不知道，我现在比您都老了。”杨善边倒酒，边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千叶镇变了好多，苍月山都变成仙山了，您要是还在，说不定还有一大群师弟师妹呢，不过我到时候就该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