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能感受到微颤的指尖,但那除了小珍珠,更多因为接下来的问题,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语调带着难言的艰涩:“回答我,为什么要杀师父?”
这个埋藏心底已久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问出了口。
楚云陵深深望向杨善,像是早有预感会有此一问,但他并未很快回答,而仿佛听到了可笑的话,胸腔带着半身抽笑起来,唯有眼底深深瞧不见丝毫笑意。
“阿善啊……”他伸出手,却被杨善毫不留情地摁压下去,楚云陵也不挣扎,只用难以言喻的眸光从下方一寸寸描摹着他,半晌发出一声不明缘由的苦笑:“我有点累了,别再问了好吗。”
两人一上一下,对峙僵持,仿佛都陷入了这方柔软无边的锦榻,然而与之相对的,却是杨善执着不休的目光,楚云陵露出一个略显疲乏的神情,缓缓闭上了眼。
“……”
他什么也没说,只好似乏累地放松了全身,可下一刻,二人身位遽然扭转,猝然间上下对换,这一切爆发得迅猛汹涌,仿佛滔天海浪中最激烈的那一波浪潮。
“喀嚓——”
激烈对抗中,床幔被扯断一截,这丝绸断裂的声音让二人身形皆是一僵,这对昔日的师兄弟不知谁先停的手,亦不知又是谁再动的手,一招一式都是纯粹的手脚招呼,不带分毫灵力使用。
恍惚间,杨善有一种错觉,好似回到了从前在苍月山对练身手的日子,只是场地变了,从山清水秀之地到这一方小而精巧的囍房。
不止这些,还有当初以为能走一辈子的少年,不知道是谁变了,兴许一辈子实在太长了,没走多久,就走到了拳手相对的陌路。
仅仅是心念一晃神,全力应付的杨善就被抓了个破绽,但与他招招不留后路的打法相比,楚云陵尚且还能及时收力。
但这与当年截然相反,过去的杨善喜欢留一手退路,楚云陵的打法则充满激烈冒进,因此在实际交手中,即使不论修为,楚云陵也能通过抓机会获胜更多。自然,他的这种打法也遭到了师父驳斥,任何不顾身体的冒进在一个医者眼中必须受到批评,并很容易成为反面例子。
只不过天资过人的桀骜骄子总能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即使错了,他也只认罚,不认错。
杨善却喜欢把他的错揽到自己身上,理所当然地陪着一起认罚,再向师傅卖软撒娇,往往一场由怒气冲动引起的惩罚便很快消弭无声。
那个温声递台阶的人,仿佛在经年岁月中慢慢增长了棱角,而那个孤傲倔强的人,却仿佛被打磨了很多遍,能接触到外界的边缘都无声息的柔软了。
或许,他们都变了。
不变的东西太少,眼下唯独打斗的结果还是一如当年。
楚云陵好似有所顾忌,杨善亦想得到答案,他们都无法轻易下死手,仿佛只是宣泄一般的搏斗,又处处充满了难以名状的试探,一切都化作沉默的刀刃,偏偏没人敢真用开了刃的那一面。
直到红烛盏台从桌上意外跌落,刹那间屋内陷入昏黑。
唇齿间几乎是撞上的,杨善被几步逼到了墙角,肆虐般的亲吻降临,房内完全陷入无休无止的挣扎混乱,双方都在不停地出手,一方进攻一方不断禁锢,面对唇舌间的侵犯,杨善最后发了狠地咬上去。
这是个只有攻击意味的吻,但血水被全部渡过来,张不开嘴的杨善只能往回推去,一来一往,血腥味逐渐蔓延,杨善渐渐被纠缠得舌根发软,胸腔中空气陡然像加倍般消耗,让人窒息难捱。
在一片眩晕中,他头颅砸进对方颈窝,接着被放倒在一层柔软的云层上,脑袋因血腥味而昏沉疲惫。楚云陵凑过来索吻,杨善这时连咬紧牙关对抗的力气都拿不出,仅有的余力又只吞下一口血沫。
但他仍然执着于那个答案。
——那个关于为什么弑师的答案。
“告诉我,为什么……”
从口腔中断断续续地溢出六个字,杨善在一片黑暗中看向上方,尽管什么都看不清,他还是努力去看。
“阿善、阿善……”
楚云陵不停地唤他,双手紧紧握着,同他一样执着地牵紧了杨善的手,须臾后,楚云陵俯身在耳畔道:“我告诉你答案……”
勉强残留的认知让杨善微微睁大了眼,他甚至感觉血液在那一瞬急促流淌。
楚云陵动了动唇,张口咬住他的后脖颈,含混地带起一连混乱崩溃,身体仿佛化作烟云升到高空,杨善刹那脑海空白。
二人呈现出耳鬓厮磨的亲密,这时楚云陵低头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
“……!”
杨善只听到了含混不清的字音,哪怕对方贴心地含咬在耳边诉说。他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甚至瞳孔失去焦点,难以做出反应。
似从濒死的状态中回来,杨善胸腔剧烈起伏,发出压抑地低喘,他从颤抖的唇舌里艰难吐出几个嘶哑字音。
“再、再说一次……”
楚云陵亲了亲他汗湿的鬓发,含吮舔磨着耳垂,似乎在安抚杨善。
但又极其残忍地低语:“你不该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