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的声音嘎然而止,三辆豪华马车停到了谭府。
杨善率先掀开车帘,走下马车,随后朝上方伸手,接过一只削瘦修长的手,亲密的将人牵了下来。
前方,蓝怜晚一面和前来做客的三娘说话,一面早就笑得合不拢嘴。
当前虽是炎夏,楚云陵却仍穿了里两层外三层的,衣衫端整,面容苍白,手心像被寒意侵袭般冰凉,杨善不由替他揉了揉,两眼微弯,冲人温柔地笑着。
他的样貌真是特别,毫无表情时,叫人瞧了感到疏远、难以接近,一旦笑起来,眼下卧蚕饱满柔和,衬得面容好似冰川融化、繁花降临。楚云陵回望他的目光,敛目低低咳嗽了两声,遮掩了少许情绪。
三娘怀中的黑猫见此情景,露出一个略加惊恐的表情,可惜被奓起来的毛发挡住了。
这一行人乌泱泱进了府中,此时正值花期,处处盈满了香气,蓝怜晚考虑有客前来,一进门就张罗起来——自从上次府中出事,如今人数骤减,有时少不得她再嘱咐两句。
三娘是蓝怜晚见了投缘,故而邀请来的。她见儿子身体还是不大好,脸色也显出两分疲态,索性不叫他,自己去招待客人。
杨善于是就牵着病弱的‘谭少阁主’回了歇息的院子。
一路上两人亲密有加,进了房间还是如此,有侍女鱼贯端来不少精致菜肴,摆到了桌上,杨善还挨样问人,替‘谭少阁主’夹了不少菜,自己反倒没动什么。
两人用餐快毕,黑猫悄声窜到了门外。它原本正被两个侍女伺候得吃好喝好,却被一个契约命令给唤了过来。
屋内,杨善正喂人吃点心,还是亲手喂的。黑猫瞳孔一缩,险些四只脚跳了起来。
这几日相处,它可是知道了这两人之间的虚假感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的就是他们。一到背地里,两人根本不把它这只猫当人,连戏都懒得演。黑猫早就看穿了他们的虚情假意。
门都被关上了,两人竟还你侬我侬的,简直要闪瞎猫眼了!
“喵喵喵!!”
你们还是继续别把我当个人吧!!
杨善奇怪地扭头看了它一眼,不太理解它这种特别的要求。楚云陵就着他喂的点心吃罢,含笑道:“阿善,你不是说头疼吗,这会儿正好将我给你丹药服用一粒,午后再歇歇,晚些时候父亲回来,到时还得打起精神见上一面。”
杨善细想是这个理儿,又问:“那你呢,舟车劳顿,索性躺会儿吧。”
楚云陵依旧是含笑点头,牵着人往里间走去。
黑猫跳上桌子,扒拉着一盘完整的煎鱼,香喷喷地啃着。它吃得慢条斯理,还没啃到第三条小鱼干,就听见召唤的声音,只得跳下桌子过去。
“找我何事?”它一副稳重的姿态走进来,眼神往榻上一看,发现杨善熟睡了。
楚云陵简单把今日的事情说来。
这事发生大约在半天前。当时杨善很是头疼,却并未显露出来,只默不作声地打了个盹,一醒来却左右四望,还奇怪地问身侧的楚云陵,说他如何没有见到琴桌了,又问他们怎么在马车上。
那瞬间,楚云陵意识到很不对劲了——马车里的琴桌从杨善坐进来的第一天就被撤了。起因是楚云陵弹了一曲,大概和印象里过分相似,杨善嘲讽他‘用功’,又追问谭病的事情,楚云陵干脆就把关乎金莲琴的东西都收了。
他们几乎整日都在一块,总体说不上两句话,但谁做了什么事却是一清二楚的。杨善当然知道琴桌的消失是怎么一回事,至于在马车上,杨善自己坐进来的,他会不清楚吗?
那怎么还明知故问呢?这压根也不是杨善的性格。经过楚云陵几番出言试探,很快搞清楚了,这多半与那阴神诀有关,总之杨善的记忆发生了错乱,他完全不记得楚云陵冒充谭病的事,并且记忆还停留在二人刚结为道侣不久之时。
楚云陵经过被戳穿后的冷待遇,一瞬间产生了就这样下去的想法,但很快被他打消。今日杨善能忽然忘记这些,明日他也许还会忘记更多,说不定哪一日,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楚云陵希望他唯一忘却的是师父,但那显然不可能,因此,在堪称奢侈地享受了这么小半天的好脸后,他还是把黑猫叫来一问究竟。
“哎不可能吧!”黑猫挠了挠脸,这是可能是它少有的人性化动作,它思考一会儿,自语道,“不应该啊难道还有问题?”挠头想了半晌,它道:“要不等两天看看,说不定是第四卷还不太完善的缘故,如果还是持续下去,我再想想办法吧。”
楚云陵瞧它一脸苦恼沉思的模样,就知道这个脑子多半有问题的家伙是指望不上了,朝外挥了挥手,示意它可以圆润滚开了。
杨善一觉睡醒,发现身侧竟没人,他往周遭看去,发现谭病正打坐着,像是在修炼似的,顿时大感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