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窗牖上哪里是男人偷腥的姿势?分明是被一根麻绳缳住脖颈、双脚因不着地而左右飘零的影子啊……
她急急捂住口鼻,用尽最大的力气按下即将出口的尖叫。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么隐秘的暗杀,莫非是朝廷派人来做的?
一定是了,小小于湖,来了位长公主不说,就连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两位将军都常驻不走了,莫不是为了刺史府与朝廷官吏暗中来往的信件?
如果是,那么朝廷尚书府那位,绝对会对她斩草除根!
为今之计,她只有握着那些往来信件,以此为筹码,方能赢得一线生机……
思及此,她悄悄阖上书房门,强忍住惧意越过尸首,悄然按下了置放狼毫的木筒。
躲在暗处的姜玖终于松了口气,因为她听见了墙壁开启的隆隆声,闷闷的,带动一股子陈年腐败的霉味儿。
姜玖从暗处走出,将血渍尚未干涸的匕首递给秋梨,摇曳的烛光下,她慵懒一笑,随意朝暗室入口处努了努嘴。
秋梨当即心领神会,姜玖这是将报仇的机会递到了她手中。
……
第二日,于湖刺史与夫人双双自缢的消息传遍了于湖。
姜玖借助谢家军封锁了整个刺史府,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尸首,美其名曰:死者畏罪自杀,不予悼念。
刺史府中搜出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还有贪污受贿的账本。
部分金银还给了百姓与商贾,另一部分充作谢家军军饷,于湖一案,便以“污蔑良民乔北枭”为果,完美收场。
于湖百姓私下拍手称赞,姝裳公主的名声自此名扬天下。
“长公主,臣会妥善安排他人接替于湖刺史的位置,可秋梨……”顾允之望了望一身戎装的女娘,有些迟疑。
姜玖微微一笑,“秋梨,你本名叫什么?”
“回长公主,我父亲乃武昌郡鄂氏旁支,我本名是鄂夏梨。”
“嗯,原于湖刺史已畏罪自杀,他的养女,自然也不该苟活于世,往后你以‘夏梨’为名,跟着顾卫将军,去暗影阁训练一番。”
说着,她又抬手捏了捏她的粉腮,“辛苦些,学些武艺傍身,往后再有人对你不敬,说大道理他听不懂时,你也能略懂些拳脚。”
夏梨抿唇,羞赧一笑。
姜玖转身挥了挥手,两队人马一前一后,就此分开。
回到马车,谢祁早已等候多时。
褪去公主的姿态,她慵懒伏上卧榻边的案几,“往来信件一事,我没有提及,我想先看看虞尚书会为了这些信件,做到何种程度,会不会因此狗急跳墙,你觉得呢?”
“你决定就好。”谢祁面上神色几近淡漠。
???
她这是……得罪他了?
“喂,我跟你说话呢!”姜玖推了推他的肩膀。
“我回你了,我说,你决定就好。”谢祁睨了她一眼,转头望向别处。
那架势,就差没把“我生你气了,快来哄我”写在脸上了。
姜玖有些愣怔,这几天处理于湖刺史的丧事,明明他还很正常,怎么一切尘埃落定,他反而又跟她较上劲了?
“我是决定了,但不是你自己说的,凡事商量着来,我这才问一问你的意见,你若不想听,往后我不说了便是……”
“你还知道凡事商量着来啊?”谢祁精准捕捉到字眼,怒意成功爬上眉梢,“你易容成夏梨的模样,单枪匹马赴那老匹夫的约时,怎么没想到凡事商量着来,嗯?”
姜玖:“……”
多久远的事了,合着他一直记着,就等秋后算账呢?
“我怕你搅局。”她一语道出实情。
“呵……”
谢祁更气了!
“是啊,你怕我搅局,所以顾允之和夏梨都知道,唯独我一人被蒙在鼓里,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也不知你会被那老色鬼欺负成什么样……”
姜玖摆摆手,“不至于,区区迷药,我做暗影的时候受过专门训练……”
“姜玖,你何故对我开诚布公至此?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或许你是怕我担心。”
他神色慢慢变得有些悲戚,嗓音也似乎被沉郁堵得更哑了些,“怕我搅局,呵,也是,我们之间也没到怕我担心那一步。”
“这……有区别吗?”姜玖有些糊涂,“怕你搅局,难道不是怕你因担心来搅局吗?”
“我与你说不明白。”
谢祁转身倚着卧榻,狭长的凤目眯成一线,状似漫不经心地望向马车外的情形。
姜玖也凑近了去瞧,“怎么了?”
光亮倏然照来,她的眉心蹙起浅浅的弧度。
谢祁悄悄侧头,望着突然靠近的姝色,一口旖旎呛在喉间,指尖一颤,帘布也随之一落……
光线被阻,姜玖不满地低吼一句,“别捣乱!”
她又靠近他一些,前额几乎抵上了高挺的鼻梁,这样的举动方便她自己掀开帘布。
光线再度亮起,姜玖声色一沉,“好像有人一直跟着队伍……”
她动了动肩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望了窗外半晌,最后笃定道,“果然是她!”
“谁?”谢祁喉头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距离。
“我养母。”
她放下帘布,对谢祁道,“护她周全,让她安全到建康,刺史府都没了,她还这般执着要找我,我倒想看看,她背后还有何人在打公主府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