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么大的阵仗,一向善于应酬的萧喜反倒尴尬了起来,她眼神飘忽了一阵,才想到一个正当的话题可以扯过来:“对了,秦二公子您也起这么早啊,方才见您步伐匆匆,是要去做什么事情么?”
秦澈慢慢放下作揖的手,站直身姿,笑容和缓,口吻客气甚至还抱有歉意地说道:“我正要去给我母亲请安,心中急切,却不想叫二位见了自己的丑象。”
萧喜没有想到秦澈这么快就主动向他们提供了线索关键词,刚刚,她还跟朗月千方百计猜想着,要怎样在各种不同场面下,叫对方主动引入主旨,好让他们顺着往下捕捉自己想要的讯息。
她一时兴头大盛,紧跟其后说道:“久闻秦二公子的名声,您可是这盛京城最富有盛名的大孝子呢!南城门施粥这样的善事您可是花了不少心力吧,听闻公子在好几年前就想着在诞辰临近的日子行善事,为病弱的母亲祈福呢!”
秦澈只是忧神地摆了摆脑袋,嘴角的笑意苦涩:“萧公子过奖了,虽然我的确从我母亲病重开始,年年为她行善祈福,但年复一年,母亲的病并无任何好转,身子骨反而一日不如一日了。佛祖这是嫌我的诚心不足呢,我又怎敢以孝子自居?”
“那,夫人如今情况怎么说?”萧喜用极为关切的口吻说道。
秦澈倒是对萧喜暗含打探的口吻毫无察觉,他乖乖应答:“母亲的身子骨弱,从前只是不能出门,如今却是憔悴地连白日里的光都见不得。你也是知道的,人没了光照,精神又怎么能好?母亲这些年来,精神也愈渐恍惚,有时候连我和父亲都分不清。我便日日去她那里请安,希望她能记起来我的模样。”
秦澈的语气真挚,萧喜听了也不免心情垂落,她刚要出言一些安慰的话,却不想在此时,朗月却忽然冒出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我想去见见夫人,”他的话声线低沉,如若不花十二分的心思去仔细听探,是绝对不会发现,他是故意用这样的声线,掩盖不稳情绪上的蛛丝马迹的。
对他一向心细的萧喜,都没能发觉他的用意。
秦澈也面露震惊,他微垂的眼眸睁大,嘴巴时不时开合一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得出来,他既惊讶,又为难。
萧喜被朗月吓了吓,她压声喊了他:“朗月!”
她的提醒,在朗月片刻的静止后,终是起到了作用,他隐忍地瞥下目光,抿咬下唇的内侧皮肉,不再说话了,他知道他的自制力在刚刚失控了。
萧喜紧接着满面堆笑:“啊,我这朋友他心肠就是太软太好了,看见任何人间疾苦,他都忍不下心要去接济一番。这不,秦二公子才说了夫人的事情,他就忍不住了!他估计就是逞英雄惯了,觉得自己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救救夫人,情急之下,他才这样的,公子您千万别介意啊!”
“是不是啊,朗月,”萧喜笑容纹丝不动,但她的动作却没有那么安分,她偷偷用手勾到了朗月的衣袖,别有用心地闻讯道。
“嗯。”
朗月轻声应道,语气微微失落。
秦澈闻言,眼睛登时一亮,神情毫无介色:“如此说的话,二位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奇特的医术可以救救我母亲?”
这倒是萧喜没有想到的点子,但却脱口于对方之言,怪异却协调的矛盾感让她一时僵住,她总觉得,事情到这里进展地未免太过顺利了,连外人都如此给力。
可她说到底说不清那所谓的怪异感是从何处而来,或许,就是因为事情进展太快,让她太过诧异吧。
虽然,见秦府主母原本不在萧喜和朗月的计划里,但在现在大局未定,少一事不如多一事,说不准能从夫人那边旁敲侧击些什么事情呢。
萧喜被莫名点了一通,又想到以后不用再多费口舌和心机导出秦府主母这条线索,很快欣喜道:“我与朗月二人虽然不是江湖上非常有名的道士,但医术还是懂得一二江湖偏方的,说不准还真有用呢!”
她沉吟半晌,佯装苦心思考的模样,继续道:“只是……不知秦二公子何时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呢?”
秦澈笑了笑,神色温润如旧,亲和力十足,道:“今晚便可。我母亲精神紊乱不定,白日里又受不得阳光,她在与我和父亲这样的亲人相处的时都容易迷糊,更别提跟二位陌生人了,所以,我不得不将时间安排到晚上,还请二位道长不要怪罪。”
“自然不会,”萧喜立马道。
秦澈侧身过去,临走前还不忘打招呼,道:“时辰不早了,母亲等我该等得急了,我便不再与二位相谈了,实在是抱歉。不过,我会提前将二位要见我母亲的事情好好与她说说,好叫她对你们不要抗拒。”
“多谢二公子,”萧喜作揖道,“但……今日,南城门施粥一事,秦二公子貌似并无去意。”
秦澈眸光垂落,伤色讨人怜惜:“我如今谣言绕身,已然不敢再去了。但我怜惜那些穷苦百姓的处境,也顾虑在诞辰之前不能为母亲积攒下善德,所以那边的事情没有搁置,而是交付给了父亲和我在府内的几位心腹了。我虽心急心忧,却无能为力,所以,还请二位道长为我讨回一个公道。如此,我才肯放心再行善事,为母亲积攒善德。”
说罢,他又是一个深深地鞠躬,朝萧喜和朗月他们行了个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放心吧,我们定会帮您讨回个说法!”萧喜脑子一热,就囫囵开口,完全忘记了那粥水本就有问题的事实。
此时,站在萧喜身后一直默不开口的朗月,情不自禁地抬起无力的手臂,扶额捏住止不住跳动的眉心。
这个萧喜,又把事情搞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