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鱼藻伸着胳膊将方成悦挡在自己身后,声音里带着俗世里的人情温热。
“哎哟大姐,可千万不能冲动啊。您先消消气,万一气坏了,你说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离了您能转得动吗?”
家属并不理会她的话,现在满心气愤的她只想把这个男医生揍一顿泄愤。只是她每一次伸出来的手都被纪鱼藻挡了回去,连方成悦的衣角都没碰到。
纪鱼藻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姐姐,现在是法治社会,万一伤了医生可是要被拘留的,咱们得不偿失啊,对不对。”
病人生死未卜,家属的心情焦躁不安,面对生命的流逝她感到无比的害怕和恐慌。这里面的人可都是医生啊,如果他们都不能把人救活,那让自己这些束手无策的老百姓可怎么办?
家属带着情绪,疯了似的又冲过来。
纪鱼藻被家属推搡着,后背好几次都撞进了方成悦怀里。男人想出面解决,可纪鱼藻却坚决不肯把他交出去。
“大姐,你不只有老人,你还有孩子呢!你说你要是进去了,咱家还过不过了?孩子离开妈妈怎么吃饭?谁来辅导作业?你要想一想自己的孩子啊。医生们肯定会竭尽全力的,谁会见死不救啊。您可不能这样。”
纪鱼藻警校毕业后,第一个工作岗位是在街道派出所当调解员,最擅长的就是解决人民群众内部的矛盾纠纷。或许是最后这一席话成功击溃了家属的心理防线,她终于把人都给劝散了。
纪鱼藻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转身去看方成悦,正好对上男人深不可测的眼睛,也不知道到底盯着她看了多久了。
埋怨的话脱口而出,纪鱼藻气恼的伸手推他:“是事实就能说吗?是事实就该这么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吗?你什么脾气,谁让你这么傲慢的?你是小孩子吗,万一伤了你怎么办?你怎么还这样!”
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地在心上攥了一把,在心脏不停的瑟缩抽搐中,方成悦心酸的想,她今晚这样护着自己的举动,看起来饱含深情。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会衍生出多少种推理和假设,又会找出多少种合乎常情的理由,来为三年前她的变心而开脱。
痛快发完脾气纪鱼藻就后悔了,她猛地收了手,心想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二货。你不止发了脾气,还如此僭越的对他指手画脚。人家已经不是你男朋友了,你干嘛要多管闲事。
她本想再说两句俏皮话来缓和一下眼下的气氛,可此行来是为了什么?爷爷生死未卜,她哪有那个心情。
因此懊恼的人只能疲惫又卑微地问:“我爷爷怎么样……算了,我还是问别人吧,反正你也没法回应我的期待。”
“上午已经会诊过。”方成悦看着她脸上尚未消失的怒气,清了清略有些沙哑的嗓子,别扭地又解释了一番。“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并不适合手术,这边会研究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你……放心。”
听到他这样说,纪鱼藻莫名感到了心安。“我能去看看他吗?”
“你爷爷现在在ICU,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下午你的……家人已经看过了,各项指标还可以。”
自重逢以来,态度冷淡的他难得肯说这么长一番话,纪鱼藻已经受宠若惊了。她听出他话里的迟疑,解释道:“下午来的那个,是我继母。”
惊讶不过两秒,方成悦想他们虽然纠缠的时间长,但真正交往的时间却只有一个月,因此对彼此的家庭情况都不是很了解。
他无意窥探他人隐私,何况还是个只谈了一个月就分手的前女友,便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她脖子里的纱布已经染上了灰。方成悦点了一下自己同样的位置,温和道:“来吧,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纪鱼藻摸到伤口处,勉强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伤,早好了。这几天一直在看现场,忙的还没顾上摘。”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响了。纪鱼藻连忙接起来,方成悦只来得及听见她叫一声“林烨”,便见她躲到别的地方去接听了。
半个小时后,他走到茶水间想泡杯咖啡。
护士站那里,林烨正把手搭上纪鱼藻的肩膀,她低着头想来是刚哭过,那男医生似乎正在安慰他。
方成悦一个不妨,溅出来的热水烫了一下手背,他面无表情的按一下停止键,转身便走了。
*
冷白的月亮挂在靛蓝的夜幕中,天地间一片清辉。
那时已届深夜,医院里灯火通明,像是永昼落在人间的无声吟唱。
方成悦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扣了几下,寂静中尤显清晰。
他戴着眼镜,正在聚精会神得研究白日的病例,便头也不抬的说:“进。”
有人走进来,一份被打包好的食盒放在他手边。
方成悦抬头,猝然撞进纪鱼藻的眼睛里。
他压根也没想过她会来,反应了好一会才问:“……有事?”
“没事。”纪鱼藻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说:“你好像没吃晚饭,所以我带一份给你。”
方成悦松开鼠标,徐缓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突然望着她笑了。
“你又想劈腿啊?”
纪鱼藻蹙了一下眉头,问:“方成悦,你能好好说话吗?”
“林医生色艺双绝,是哪里又不能满足你了?”
纪鱼藻被他噎的毫无反口之力,也不想解释她跟林烨之间的关系。只是紧盯着他问:“我们两个人谈恋爱,为什么你会认为所有的过错都在我一个人身上呢?”
“你可以反驳。”
从哪里开始反驳?纪鱼藻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可反驳的。”她看了他一眼,道:“饭菜是没有错的,你先把饭吃了吧。我走,不惹你烦。”
她转身离开,方成悦突然站起,办公椅借着力被猛地推开,兀自还在原地转着圈儿。
他快走了几步从后面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