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悦将纪鱼藻抱起来,不管内心对她的感情有多浓烈,表现在外面却总是深沉内敛的,“我送你回去。”
纪鱼藻把脸埋进他颈间,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不一会,脖子那里传来腐蚀性的烧灼感,她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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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外科的重症监护室一共有三个,每个ICU里面有四个房间,被围在中间的护理站恰似中枢神经。这一晚灯火通明,护士们仍然被病人们换药、测量等状况不一的呼叫忙得根本停不住脚。
今晚医院开四十周年庆祝会,医生人手紧缺,方成悦还要值夜班,他很想陪在纪鱼藻身边,但病人等不起,因此他将她送回病房就走了。
一阵慌乱急促的求救信号打碎了静谧的夜晚,广播里呼叫附近所有医师,护士们一脸严阵以待的表情。
马陆的妻子心里惊惶不已,她赶紧给纪鱼藻打了个电话。
“小纪,你快来!你师傅不好了!”
纪鱼藻猛地站起来,在病房里无措的走了几步,突然拉开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心胸外科跑来。
ICU里至少有五六种仪器的声音同时响起,而马陆的妻子接到了病危通知书。
她瞬间被击倒,机械的张开嘴巴,眼泪塞满眼眶,她卑微的求着医护工作者:“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这一辈子做的都是好事啊,天啊,为什么对我们老马这么不公平!”
纪鱼藻连忙扶住了她。
方成悦原本正在给一个肺癌病患做术后检查,听到紧急呼叫后立即从病房里跑了出来,护士们的大声呼叫伴随着仪器的尖啸几乎要将他淹没:“谢天谢地,方医生快点!”
医护工作者聚在那里,推车上已经装满了心脏急症的各类抢救药品。
马陆面色灰白,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跟死人没什么两样——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体温、心电图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方成悦让护士注射肾上腺素和阿托品,自己则实施CPR,以期让药物通过按压恢复血液循环。
马力扬刚才偷懒去宿舍睡了会,听到紧急呼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衣冠不整的跑进来,他的眼睛还处在迷醉状态,一见强光甚至还控制不住的想流眼泪。
“马力扬!”方成悦喝道:“快去给病患抽动脉血,去检查呼吸够不够!”
马力扬被眼前的紧急状况惊得一个激灵,所有困意踪影全无。
他迅速判断了一眼患者的状况,照常识来说,病患死定了!方成悦的抢救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没用的!这是违反医学常识的!
围在他身边的人很多,全是一些焦虑而兴奋的脸庞。实习医生、实习护士、实习麻醉师……他们正在经历人生中第一次抢救。他们急切的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又无计可施。
方成悦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他还清楚记得自己在实习的附属医院里遇上的第一次紧急抢救是以失败告终的。
病人一旦住进这个监护室,身为医生就应该有失去他们的常识。就算手术成功,若遇上急症也很少有人能幸免于难。
方成悦又仔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那是纪鱼藻的师傅,是她一直尊敬的人。当她菜鸟一般迈入庞大的刑警队伍并成为其中的一员时,是眼前的这个人一直带着她教导她,一路保护着她,弥补了自己缺席这三年的遗憾。
方成悦能清楚感觉到逼近的死亡气息,抢救只要一直持续,病魔就会步步为营,他与死亡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的拉力战。
最为悖论的是,每当他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病人也对抢救有所反应,眼看生命就要回来时,恶化的疾病就会突然反噬,病情一落千丈,比先前的情况更加危急。
“方老师,”马力扬望着他因过分用力而流下的鼻血,惊呼道:“放弃吧,你明知道救不救得活全凭最初那几分钟!”
方成悦又想起纪鱼藻痛哭的样子,她十三岁时父母双亡,从来没有得到过家庭的温暖。就连他自己,一开始对待她的追求也是视若无睹,纪鱼藻从小在这种家庭长大的人,到底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向他告白?她一路走到现在,只有眼前的这个人给过她父亲一般的亲情,如果他丢掉了性命,以纪鱼藻那个性格,又该如何责怪她自己呢?
方成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再次去看检测仪上的心脏评估数据——仍是毫无反应。
“方医生?”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指示。
方成悦咬牙,道:“准备插管。”
马力扬心想方成悦一定是个疯子!他疯了!怎么能罔顾病人已死的事实还要执意抢救呢!
方成悦的手从病人的胸壁上离开,此时一个绿色的波跳如同一团荧光划在心脏监控屏幕上,随后装在病人胸廓上的电极片也传来了信号。
“天啊!不会吧!”马力扬激动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场所有医学生和护士都紧张的盯着那块如同黑色海洋的屏幕,刹那间,一个个正常的心跳监测符号跳出来,像是奖励一般欢快而扎实的洒向黑暗的大海。
阳光升起来,大海上波光粼粼。
“活了!”马力扬热泪盈眶的看着其他医学生,“方医生把人救过来了!他活了!”
当方成悦脚步虚浮的从重症病房走出,强烈的掌声在他身后雷鸣般响起,那些医学生们给了他最持久的敬意。
纪鱼藻扶住了即将要跌到的他,方成悦深深的看向她,他说:“纪鱼藻,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