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鱼藻丢了一件宝物,此刻正静静躺在海底。
她往双肺中吸满了足够支撑自己存活的空气,一头扎进了深海之中。
各式各样的海洋生物游过身侧,彼此间并不打扰。
纪鱼藻摒住气息,继续往海的更深处游去,海底遥遥无期。
随着下潜的深度增加,她摆动的手脚越来越累,耳膜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头部的轰鸣越来越响。
纪鱼藻找了很久,最终一无所获。残存的理智命令着自己继续寻找,直到紧绷的意志命悬一线。
空气从泄了气的肺部炸裂成无数个气泡,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身体很痛,摆动乱踢的手脚也逐渐乏力。
最后一丝空气逃逸,纪鱼藻感觉身体越来越轻。
“医生!医生!”
一道明亮的光劈进冰冷的黑暗,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轮船的轰鸣,那是小米的大声吼叫。
方成悦快步走过来,翻了下马陆的眼皮,拿起他垂下的手腕去测脉搏。
纪鱼藻紧盯着他,宽广无垠的海洋梦境中,光影和电声紧密环绕,她已是个将死之人,只有那一双朗朗的眼中还流露出无比的渴望。
她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时间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漫长。
“没事。只是因为昏厥暂时失去意识了。”
色彩的光斑被无限放大,一片眩晕中,身体浮出海面,纪鱼藻大口呼吸。
方成悦是她迷途知返的导航塔。
—
夜色像浸满了水的绸缎,抖一下,柔软丝滑。
那一场骚乱过去,夜晚又静默如诗。
医院里只有一家便利店24小时营业,纪鱼藻踩着夜色过去,让老板给她热一份即食盒饭。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自从爷爷住院,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纪鱼藻一失眠就会过来找她聊天解闷,彼此间已经很熟。
“小纪,你爷爷做完手术了没有?”
“做完了。”
“那男朋友呢,原谅你了吗?”
“当然!”纪鱼藻坐在柜台前面的凳子上,托着腮盯着她忙碌的背影,得意地说:“他没我不行。”
“啧啧啧,脸皮可真厚。”
便利店的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端,纪鱼藻仰头,看见一张因为不苟言笑而冷淡到更想要破坏的一张脸。
她不无得意的跟老板炫耀:“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方成悦的白大褂擦过她露在外面的小手臂。
纪鱼藻心跳加速,不动声色的挪了下自己的胳膊。
大姐原本暗沉的眼睛里仿佛点了一盏灯,她想这么帅的男医生自动找上门来,甭管是奔着谁来的,反正见者有份。谁说这不是一种深夜福利呢?
“这位医生,你要什么?”
方成悦瞥了纪鱼藻一眼,只见这懒洋洋的姑娘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伸着指头比划:“要一根烤肠,三串关东煮。”
大姐仿佛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期待又不可置信的等待着对方的确认。
方成悦宠溺得看着眼前的姑娘,淡淡开口。“就按她说的来吧。”
“好,您稍等。”
纪鱼藻笑得开心,没想到又能讹一顿饭。
方成悦盯着她得逞的样子,一手按在她右侧的柜台上,手背上青筋遒劲,胸膛靠近她背部,另一只手从货架上拿了盒烟,说:“还有这个。”
纪鱼藻被他困在怀里,头发蹭着他胸口的衣服,悄悄红了脸。
微波炉“叮”地一声响,大姐把热好的盒饭拿出来,问纪鱼藻:“在这儿吃吗?”
她支支吾吾地说“嗯”。
方成悦把烟递过去,“一块结账吧。”
纪鱼藻坐在便利店的座位上,隔着一扇玻璃,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外面正在吸烟的男人。
他以前从不抽烟,分开这三年,渐渐就变成了孤独中的一项消遣。黑沉的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指间猩红的一点明明灭灭,他转头,看见她秋水般的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