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笙嘴巴颤抖着紧闭上双眼,眼泪一串珠子似的滚落,她仰着头,用最后的骄傲说:“莲池的事不要告诉那个人,我不想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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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淮的手术定在下午,方成悦全程参与。
打开胸腔后,发现蜡样的粥状硬块已经堵塞了他的冠状动脉,如果再不治疗,可能某一次跳动之后,他的心脏就再也无法工作。
他们用他的血管,给三支堵塞了的冠状动脉做了旁路移植手术,用来打通淤堵的通道,以保证血液正常通行。
蒋麟明天要去参加学术会议,手术做完便先走了,剩下的善后工作都交给了主治医生们。
手术是很成功的,但所有的医生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还有复杂而漫长的术后恢复在等待着他们。
下了手术台已经很晚了,文凤才换下手术服,又穿上了自己那件灰了吧唧的白大褂。
副主任医师丁红军晚上有个饭局,换好衣服出门时,看见文医生里面穿了件歪歪扭扭褶皱横生的打底,白大褂的袖口和前襟处还残留着病人洗不去的血液和□□痕迹,忍不住又纠正起他的仪容举止。
“凤才,你就不能好好洗洗身上这件衣服吗?身旁站着方医生和林医生这么两个人物,你这完全就被比下去了嘛。”
文凤才是个落拓不羁的人,自我解嘲道:“我这属于先天不占优势,后天再怎么努力都白搭。再说了,我一个有老婆的人,整那么光鲜干什么?家宅不利,事业完戏。”
丁红军今年四十五岁,至今未婚,流连花丛多年,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最不喜被人束缚,以后应该也不会走进婚姻的围城了。
他听出文凤才的奚落之意,心想道不同不相为谋,便不再跟他瞎扯,又去问方成悦,“小方,看见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指标没问题了吧?”
“目前正常。”
“正常了就不会再有事了。你这段时间可是受苦了,干咱们这行的,一旦遇上这种事,心里的煎熬外人谁能体会到?好在结果是好的,以后可得格外小心。”
“谢谢丁主任。”
“行,你们辛苦。”
等他走远了,文凤才突然冷哼一声,不屑道:“他算什么东西,还敢教训我?一个靠女人上位毫无技术可言的白痴!”
“你小点声吧,”林烨一旁劝道:“人还没走远呢。”
“哼,我怕他?!草包一个!”
科室里的事情,方成悦不予置评,只是叫林烨,“林医生,不知道有时间聊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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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烨的办公室桌上,摆了好几张画着手术步骤图的A4纸,心脏的血管被他用红蓝两种颜色标出来,教科书似的栩栩如生。
方成悦俯身,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林烨将身体倚向桌子,问:“找我什么事?”
“既然你这么用心,”方成悦放下手中的图示,问:“为什么还要在手术中走神?”
林烨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笑了:“你在担心什么?怕我在手术中就弄死他?我没那么蠢。”
“我只是觉得不值得。”
“什么叫值得?什么又是不值得?你为了纪鱼藻,舍弃了安大附属医院的工作到这里来,值得吗?”林烨眉眼低垂,瘦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眼睛里漾着狠色,“你有你对她好的方式,我也有我的打算,别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我。”
方成悦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个非常客观中立的人,有些话,说过一次就绝不会再提醒第二次。
“林医生,我们手中的刀,是病人授予的权利。如果你忘记了当初从事这份职业的誓言,还是尽快把你手中的权利交出来比较好。”
“大概一周前,你跟纪鱼藻闹分手的时候,知不知道郝淮差点要了她的命?”林烨拉开桌前的转椅,坐下,皮鞋踩在地上,借着小腿的力量将椅子慢慢往外移,他抬头,脸上的表情十分揶揄,“知道她的同事最后是在哪里发现她的吗?太平间。方医生,你作何感想?”
方成悦只觉得从胸中传来一股热气,那股力量横冲直撞,最后聚集成一根木杵,用尽全力敲上耳旁的巨鼎洪钟,“轰”的一声,他整个脑壳都在发昏。
林烨的声音每响一下,他的心就紧缩一次。
“有些人不值得你坚持所谓的‘原则’,因为他们不会跟你讲‘原则’。就是这么一个混蛋,你还会善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吗?回答我。”
冷白的灯光,像荡开的薄纱,一层又一层罩到方成悦脸上去。他手心里冒着冷汗,不自觉的放进白袍的口袋里,在一片不受控制的痉挛中,他低下头迎上林烨的目光,道:“那是两码事。”
“嗬,看来什么都动摇不了你。”林烨起身,两个人的个头差不多一样高,他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执拗地说:“我曾经那么恳切的请求过,请你为她隔离来自外界的伤害。既然你保护不了纪鱼藻,那你也没有资格来干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