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奈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别人夸他芝兰玉树,君子之风。
听得多了,他自己也当了三分真,于是常常摆着一张温和的笑脸,只有夜晚时分,他一人静坐房间,才会撕开面具的伪装,将内层的阴暗暴露出来。
人的欲望是无止的,司徒奈从小便会为自己争取利益,哪怕用些下作手段,多亏他的伪装,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他。
司徒家在当朝算不上什么底蕴世家,不过好在,他们有陈家这样的亲戚。
小时候,他想去陈府,就害他的兄长落了水,顶替了他的兄长。哪怕兄长对他并不赖。
他好像就是比别人少了几分同理心,脑海中也没有什么骨肉亲情的概念。心底是难压的欲望与野心。
但就是这样,在欲望的间隙中难免浮出一丝孤独,这世间,没有人能透过他的皮囊、他的伪装,目睹真实的他。
后来,司徒奈在陈府遇见了他的表妹——陈皖双。
当看见陈皖双将人撞入井中时,他瞪大了眼睛,掩不了心中的震骇,还有余留的一丝兴奋。
同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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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皖双确实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位掉进井中的仆人,还有另一层身份,是她的母亲。
陈皖双惊慌失措,真情流露地喊了声:“娘!”
“来人啊!”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却在转角处变了脸,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她拍了拍手,完全没有要去叫人的架势。
那仆人到死时都没有发现陈皖双的不对劲。
角落里司徒奈出声道:“表妹。”
陈皖双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司徒奈靠在墙壁上,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深沉,他的上半张脸沉浸在阴影中,没有平日乖顺的模样。
司徒奈顺藤摸瓜查到了她的身份,并以此为把柄威胁她。
陈皖双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荐。
于是没一阵子,两人的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
好像从那一天起,陈皖双就和她这位不怎么熟、搭理都不想搭理的表兄,有了深深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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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皖双推下去的女奴,其实是她的娘亲,她的娘亲并没有死,而是舍不得她又乔装改面回到了陈府。
陈皖双能看到她期待又依恋的眼神,她比任何人都要殷勤,服侍得也最是妥帖,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
当初是她为了能让陈皖双过得好,偷换了陈家真正的千金,陈素。
女奴看着陈素被欺负也无动于衷,因为陈素并不是她的女儿,自己才是。
可是……她为什么要忍不住告诉自己呢。
陈皖双虽然年纪尚小,心思却深得很,一边伪装着天真,一边酝酿着恶意。
要是,女奴死掉就好了。
于是陈皖双假装动容,怯生生地喊了娘,看着眼前人惊喜的表情,陈皖双只是觉得可笑。她不认,她的母亲是陈夫人,怎么可能这下等之人。
那井边很滑,陈皖双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她就一头栽进了井里。
真好,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了。
除了在角落里看着她的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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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皖双注意到了陈素,陈素被欺负得好可怜,一想到她才是陈府真正的嫡女,而自己只是一个赝品,陈皖双就不开心。
她让陈素在府里过得更艰难。
陈皖双小小年纪就心高气傲,她根本看不起陈素,陈素被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被欺负得好可怜。
但陈皖双巴不得她消失。
有一次,陈皖双看见陈素在被府里的奴仆欺负,她就这么高抬着头从她面前经过,仆人们摸不透她的心思,一时间都没有了动作。
陈皖双和陈素对视上了。
陈素弱弱地喊了她一声:“二姐。”
陈皖双没有搭理她,而是继续往前走,愈发觉得陈素的那声二姐有些可笑。
陈素她原本是陈府的嫡千金,原本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因为女奴的一念之差,成了被府里欺负的存在。
而女奴也不管她,反倒凑到陈皖双跟前谄媚讨好。
陈皖双害死了她名义上的母亲,又抢了她的亲生母亲,她还叫她一声二姐。
后来陈素被逐出陈府,彻底消失后,陈皖双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陈皖双根本想不到,陈素会成为厉害的医师,杀回来后,给予她沉重的一击。
昔日狼狈可怜的女孩已经脱胎换骨,搜罗了证据,在宫宴上将一切抛出,陈皖双只觉脑子里被尖锐的东西扎着,整个人又惊又惧。
陈皖双过得顺风顺水,很多事情只要她想达到就能达到,她很少去特别留意什么东西,更没有想到陈旧的事务还能翻出来将她一箭穿心。
她不当回事的那人,成了拉弓的猎手。
她看见了母亲失望而冰冷的眼神,甚至带着一分憎恶,她心里门清,真女儿和假女儿之间,母亲一定会选真女儿。
而她很快将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血缘当真如此重要?
她是陈府精心培养的高门贵女,淡薄的血肉亲情,精致的傀儡,她连自己的喜好都没有,小时候她喜欢漂亮的鸟儿,母亲不让她养鸟,她当着母亲的面把鸟丢了。
母亲很满意。
陈皖双早就不喜欢了。
为了利益,她能轻易舍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对,她是替了陈素的位置,可她不也担了陈素的责任。
后来,陈皖双看到表兄那儿有一只鸟,便起将它夺过来的心思,夺过来后,却又歇了兴致。
不过要是有谁想跟她聊聊这只鸟,她会很乐意,只当是无聊的消遣。